南城區的晚風帶著一股子白天曬透了的柏油馬路味兒,混著不知哪家廚房飄出來的油爆辣椒的嗆香,一股腦兒灌進“毛茸茸星球”寵物店。周默癱在櫃台後麵那張吱呀作響的舊轉椅上,感覺整個人像條被太陽曬蔫巴了的鹹魚,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電台編輯的日常,就是被成噸的噪音和成山的瑣事來回碾壓,直到下班那一刻靈魂出竅。
店門被一股蠻力撞開,撞得門框上掛著的鍍鉻寵物鈴鐺叮當作響,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雞。陳小樂像顆被點著了引信的炮仗,一頭紅毛炸得更加蓬勃,懷裡死死摟著個瘋狂蠕動的粉紅色倉鼠跑球,裡麵那隻叫金元寶的肥倉鼠正四爪翻飛,刨得塑料球嗡嗡震顫。
“默哥!默哥!救命啊!元寶瘋了!它要把我的‘超聲波訓狗快樂哨’啃成快樂渣了!”陳小樂的聲音帶著哭腔,汗珠子順著他通紅的額頭往下滾。
周默連姿勢都懶得換,隻用眼珠子斜睨了一下那團粉紅色的噪音源:“啃唄,你那破哨子,上次訓隔壁老王家的泰迪,結果把三條街外的流浪貓都招來開批判大會了,聲波攻擊無差彆覆蓋,留著也是禍害。”
“這能一樣嗎?”陳小樂把跑球哐當一聲撂在櫃台上,震得旁邊一摞寵物沐浴露瓶子搖搖欲墜,“這可是我花重金買的……呃,好吧,是買狗糧送的贈品。但重點是元寶!它現在看我的眼神,比老k修報廢微波爐時的眼神還綠!它是不是被什麼……臟東西附體了?”他湊近周默,壓低聲音,神秘兮兮。
周默終於舍得把身體從椅子裡拔出來一點,伸手戳了戳跑球。金元寶立刻停下瘋狂刨動的爪子,豆大的黑眼珠隔著塑料罩子死死盯住周默的手指,小鼻子急速翕動,喉嚨裡發出一種低頻的、近乎聽不見的嘶嘶聲,全身金燦燦的毛都微微炸開。
這狀態,確實有點邪門。周默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屏幕亮起“林柚”的名字。
“喂?”周默接通,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順手拿起旁邊半瓶冰鎮礦泉水灌了一口。
“周默!張姨!就廣場舞那個領舞的張姨!你還記得嗎?”林柚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背景音裡夾雜著一種極其規律的、類似電子節拍器打點的微弱滴答聲,那是她電腦後台運行的監聽程序在過濾信號,“她的假發……出大問題了!”
“假發?她又買了頂新的?”周默眼前浮現出張姨那頭隨著舞步瘋狂甩動的、五彩斑斕的爆炸卷假發。上次那頂因為內置的劣質發光二極管短路,在跳《最炫民族風》高潮部分時突然冒煙,差點引發小型火災。
“不是新的!是舊的!但它……它變異了!”林柚的聲音繃得很緊,指尖快速敲擊鍵盤的噠噠聲密集如雨,“我這邊截取到一段異常強的、指向性非常明確的生物電波調製信號,源頭就在公園!強度……強度簡直像個小型的腦電圖儀在滿功率運行!目標錨定……就是張姨頭頂!而且信號模式,跟我之前扒出來的蜂巢內部一份代號‘牽線木偶1.0’的神經誘導技術文檔碎片高度吻合!”
“蜂巢?腦波?”周默一口水差點嗆進氣管,“你是說張姨那頂能當熒光棒使的假發,現在升級成腦波控製器了?蜂巢那幫人,搞黑科技已經喪心病狂到對廣場舞大媽下手了?”他腦子裡瞬間閃過秦瞳那張斯文敗類的臉,還有蜂巢科技大樓那冰冷的玻璃幕牆。療養院那邊暫時被陳正頂住壓力按下了,這幫孫子轉手就把試驗場搬到了大媽們的地盤?夠陰,也夠損!
“八九不離十!”林柚語速飛快,“信號特征顯示它正在對外廣播,很可能是在進行某種同步引導。張姨現在簡直成了個提線木偶!動作精準得嚇人,像用尺子量過,每個轉身、每個抬手都分毫不差!我懷疑蜂巢在拿廣場舞做大規模腦波誘導的隱蔽測試!必須阻止!信號源在假發裡,物理破壞最直接!”
周默的目光掃過櫃台上那個還在微微震動的粉紅色倉鼠跑球,裡麵金元寶的異常躁動似乎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它對那種高頻或特殊的聲波、電波異常敏感。一個極其荒誕、帶著強烈陳小樂風格的念頭冒了出來。
“小樂,”周默放下礦泉水瓶,嘴角勾起一絲古怪的弧度,“你那個能把流浪貓招來開會的‘快樂哨’,最高頻能飆到多少?”
晚八點,中心公園的小廣場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巨大的ed路燈把地麵照得亮如白晝,空氣裡飄蕩著廉價香水、花露水和老年人特有膏藥混合的複雜氣息。震耳欲聾的《好運來》在廣場上空轟鳴,幾十號大爺大媽組成的方陣,此刻卻呈現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整齊”。
張姨站在最前方的高台上,頂著她那頭標誌性的七彩爆炸卷假發。在刺目的燈光下,那假發似乎比平時更亮了些,隱隱流轉著一層不自然的金屬光澤。她的動作,精準得如同精密機械——手臂抬起的角度,腰部扭轉的弧度,甚至臉上那副仿佛焊上去的、弧度完美的“熱情”微笑,都像是用工業機器人編程設定好的,標準得毫無生氣。她身後的方陣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著,動作同步率驚人,連最邊角那位總慢半拍的劉大爺,此刻都跟上了節奏,僵硬地揮舞著手臂,臉上同樣掛著凝固的微笑。整個場麵透著一股批量複製黏貼般的詭異感。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周默和陳小樂縮在廣場邊緣一叢茂密的冬青樹後麵,像兩個蹩腳的特工。陳小樂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手裡緊緊攥著那個粉紅色的、印著大大狗爪印的塑料哨子——超聲波訓狗快樂哨。金元寶被他塞回了籠子,留在店裡,免得再受刺激。
“默…默哥,這…這能行嗎?我這哨子…上次訓狗,結果把狗訓得滿地打滾撒尿了…”陳小樂的聲音都在發顫,眼睛死死盯著台上那個動作精確到詭異的張姨。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蜂巢的信號是調製在特定頻段的腦波上,你那個破哨子,彆的本事沒有,製造點高頻噪音乾擾絕對是把好手!給我往死裡吹!”周默壓低聲音,眼神銳利地掃視著舞群。他的目光掠過一張張表情凝固的臉,掃過那些在強勁節奏下依舊保持詭異同步的手臂,最後停留在張姨那頭在燈光下隱隱反光的假發上。蜂巢…城市之光…母巢…療養院…這些陰影如同跗骨之蛆。他眼角的餘光,像最精密的雷達,不動聲色地掃過廣場邊緣的陰影地帶。
陳小樂深吸一口氣,把那個狗爪哨子塞進嘴裡,腮幫子猛地一鼓——
“咻——————————!”
一聲極其尖銳、穿透力極強的、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厲嘯,如同燒紅的鋼針,猛地刺穿了《好運來》歡快的旋律!這聲音遠超普通哨子的範疇,帶著一種能讓人牙根發酸、腦仁發緊的高頻震顫,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
效果立竿見影,且無比荒誕。
台上,張姨那如同焊在臉上的完美笑容第一次出現了裂痕,像是程序突然遭遇了亂碼。她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斷了線的提線木偶,那個教科書般精準的“雲手”動作直接卡殼,手臂滑稽地僵在半空。緊接著,她頭頂那頂七彩爆炸卷假發內部,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堪重負地發出一陣極其細微但刺耳的“滋滋…劈啪!”聲,幾縷微弱的電火花甚至從蓬鬆的發卷縫隙裡猛地竄出!
假發瞬間失控。張姨像被無形的巨錘砸了一下,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原本精確控製的動作瞬間土崩瓦解,變得踉蹌而怪異。
這失控如同瘟疫般在方陣中炸開!
音樂還在轟鳴,但舞群徹底亂了套。原本整齊劃一的大爺大媽們,像是集體喝高了假酒,又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手腳開始不受控製地亂舞。
前排那位穿著緊身熒光綠運動服的大媽,突然雙腿交叉,身體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態向後仰倒,雙手卻像抽風似的在頭頂飛快地比劃著心形——標準的《極樂淨土》蝴蝶步起手式!
她旁邊那位平時跳廣場舞都帶著老乾部威嚴的禿頂大爺,此刻仿佛被解開了封印,老腰一擰,極其靈活地來了個原地陀螺轉,花白的眉毛挑得老高,嘴裡還無意識地跟著節奏哼哼起來。
“咚次噠次!咚次噠次!”音響裡,《好運來》的旋律不知何時,竟然詭異地無縫切換成了《極樂淨土》那極具魔性的電子前奏!強勁的鼓點如同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混亂的神經上!
整個廣場畫風突變!
幾十號剛剛還在跳著喜慶民族風的大爺大媽,在混亂的生物電信號和魔性電子音的混合轟炸下,如同被集體按下了詭異的開關。他們僵硬又狂放地甩頭、扭胯、交叉步,動作五花八門,笨拙中透著一股歇斯底裡的狂熱。熒光綠大媽徹底放飛,蝴蝶步踩得塵土飛揚;禿頂大爺旋轉得像個失控的陀螺;還有人模仿著記憶裡模糊的動漫形象,動作誇張地揮動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