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瞳那隻冰冷刻骨的眼神，像根毒刺，在周默心裡紮了好幾天。每次閉上眼，藥店門口那短暫而致命的對視就會重現，混雜著配電房裡的血腥、鼠群的嘶鳴和林柚母親那帶著星光的羞澀笑容。恐懼、憤怒和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寒意，日夜啃噬著他的神經。
“蜂巢紋身？編號hk7？”周默捏著陳正遞過來的小紙條，指尖冰涼。紙條上是陳正憑著刑警的觀察力和記憶力，在藥店驚鴻一瞥後，用最簡練的線條臨摹下來的圖案，旁邊標注著推測的編號。那精密嵌套的六邊形結構，透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讓人不寒而栗。
“錯不了。”陳正的聲音壓得很低，兩人正躲在老k養傷的小診所雜物間裡說話。診所裡飄蕩著消毒水和廉價營養液的味道。“位置在手肘內側，非常隱蔽。他買創可貼和酒精，根本不是治腳踝！腳踝那點傷早該結痂了！他是要處理紋身！”
“祛疤膏……那個‘老蛇’的走私貨？”周默立刻想起陳正在藥店裡的低語。
“嗯。線報說，那玩意兒能快速分解特殊油墨，尤其是含金屬成分的，但副作用不明，可能爛肉。現在貨被扣在局裡證物室，蒼蠅都飛不進去。”陳正眼神銳利，“秦瞳弄不到藥膏，紋身就成了催命符。蜂巢不會容忍一個暴露了標記還任務失敗的人。他必須儘快除掉這個標記，不惜代價。”
“所以他可能會……”周默的心沉了下去，“用更極端的辦法？”
“物理清除。”陳正吐出四個字，帶著血腥味，“刮，磨，燒……或者……”他目光掃過雜物間角落裡堆著的幾個空奶茶杯周默給老k帶的），一個荒誕又極其符合邏輯的念頭冒了出來，“……電解？”
“電解？”周默一愣。
“紋身油墨，尤其是這種帶導電金屬成分的，理論上可以用直流電電解分解。但操作極其危險，電流控製不好，輕則深度灼傷留疤，重則傷到神經甚至心臟停跳。”陳正解釋道，“秦瞳精通技術，他肯定懂這個原理。但他現在東躲西藏，手頭不可能有專業設備……”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再次聚焦在那些印著卡通ogo的空奶茶杯上。
就在這時，雜物間的破布簾子被掀開，老k頂著個纏滿紗布的腦袋，晃晃悠悠地擠了進來，手裡還拿著半個啃了一半的蘋果。“嘀咕啥呢？跟地下黨接頭似的？”他甕聲甕氣地問，眼神卻賊亮，顯然恢複得不錯。
周默和陳正對視一眼，把發現紋身和秦瞳可能自行電解清除的推測快速說了一遍。
老k聽完，渾濁的老眼瞬間爆發出餓狼看到肉骨頭般的光芒！他一把扔掉蘋果核，搓著手，興奮得臉上的褶子都在跳舞：“電解？！嘿！這活兒老子熟啊！想當年在廠裡，給鍍金件退鍍，玩的就是電解！拆東牆補西牆，廢物利用是咱老本行啊！”他目光灼灼地掃過那幾個空奶茶杯，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寶。
“k叔，您有辦法？”周默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又覺得這希望實在過於荒誕。
“辦法？嘿嘿！”老k一把抓起一個相對厚實、杯壁挺括的奶茶杯，“這不就是現成的電解槽嗎？密封性好，絕緣，還帶把手！完美！”他又開始在雜物堆裡翻找，“吸管！對，吸管就是現成的電極導管！再找找……嗯，這小林丫頭包裡順出來的銅線不錯……充電寶！老周你那大容量充電寶呢？貢獻出來當電源！還有鹽！醫用生理鹽水沒有，食用鹽兌水也一樣！濃度高點就行！”
不到半小時，一個驚世駭俗的“奶茶杯電療儀”在老k粗糙的手下誕生了。
主體就是那個空奶茶杯，裡麵裝了半杯濃鹽水。杯蓋被老k在正中戳了兩個小孔，插進去兩根吸管。吸管裡穿入剝了皮的銅線，銅線一端在杯內鹽水裡彎成小鉤充當電極，另一端則連接著周默那個超大號充電寶的正負極輸出端老k用絕緣膠帶做了簡陋但有效的分極處理）。充電寶的輸出被老k用從廢棄充電器上拆下的元件粗暴地“調節”過，電壓勉強控製在理論上安全範圍的下限邊緣，但電流穩定性？看天意。
“喏，陽極夾要清除的紋身處，陰極夾找個無關緊要的皮膚接地……理論上是這樣。”老k對自己的“傑作”頗為滿意，但看著杯子裡泡著的兩根吸管電極，和充電寶上閃爍的、讓人心驚肉跳的電量指示燈，他自己也有點犯怵，“這玩意兒……看著是有點草率哈？”
“不是有點，是相當要命！”陳正嘴角抽搐，“你確定這不會直接把他送走？”
“富貴險中求嘛！”老k梗著脖子，“總比他拿砂紙硬磨強吧？那才叫活受罪！咱這好歹有點科學依據！再說，咱又不是真給他用，是預測他的行動路線！”
“預測？”周默抓住了關鍵。
“對啊！”老k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電解這玩意兒，動靜不小！你想啊，通電分解油墨，那皮膚不得發紅發熱？還可能產生微量刺激性氣體！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個絕對安靜、安全、能讓他光膀子折騰至少十幾分鐘的地方！還得有水能清洗傷口！這種地方，他現在能去哪兒？酒店？不行，有監控。黑診所？風險太大。廢棄工廠？太遠，時間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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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正眼睛一亮，接上了老k的思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剛從那裡逃出來，短期內反而最鬆懈！”
“綠洲療養院？！”周默脫口而出。
“沒錯！”老k一拍大腿，“那鬼地方現在肯定還在‘檢修’，內部一團糟，監控係統說不定都沒完全恢複！找個沒人的廢棄病房或者設備間，關起門來，正好乾這事！而且，療養院有現成的醫療資源，萬一……呃，搞砸了，還能就近偷點藥！”
計劃瞬間清晰：鎖定療養院，守株待兔！目標——正在用土法“洗紋身”的秦瞳！
行動定在深夜。周默、陳正、老k他死活不肯待在診所，紗布一裹就上了“戰場”），三人悄悄摸到了綠洲療養院外圍。林柚和陳小樂被強製留在相對安全的地方照顧金元寶，林柚的精神狀態依舊令人擔憂，但至少不再完全封閉自己。
療養院果然如他們所料，表麵平靜，內緊外鬆。圍牆加裝了臨時感應器，但內部巡邏明顯稀疏了許多，一些區域的燈光也顯得不穩定。靠著老k那台經過“藍藻探照燈”改裝加裝了濾光片減少亮度）的無人機小心偵查，他們很快鎖定了一棟位於療養院西側、看起來像是舊實驗樓的附屬小樓。這棟樓大半區域都黑著燈，隻有頂樓一個拉著厚重窗簾的房間，縫隙裡透出極其微弱、不穩定的藍白色光芒，還隱約有極其輕微的、持續不斷的“滋滋”聲傳出。
“就是那兒！”老k指著屏幕上的光點，興奮地低語，“那光！絕對是電火花或者電解反應的光！滋滋聲也對得上！”
三人如同幽靈般潛入小樓。樓道裡彌漫著灰塵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不少房間的門都敞開著，裡麵一片狼藉，像是被洗劫過。他們循著那微弱的滋滋聲和光源，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頂樓那個房間門外。
門是厚重的實木門，但隔音效果顯然一般。裡麵的滋滋聲更加清晰了，還夾雜著一種極力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極其痛苦的悶哼聲。
老k從工具包裡掏出一個聽診器似的玩意兒其實是改裝過的聲音放大器），小心翼翼地將拾音頭貼在門板上。
頓時，裡麵的聲音被放大了數倍，清晰地傳入三人耳中：
滋滋滋……持續穩定的電解聲）
嘶……呃……壓抑痛苦的抽氣聲）
嗡嗡……似乎是小型風扇轉動的聲音，用於散熱？）
接著，一個極其壓抑、帶著劇烈痛楚和濃重喘息的聲音響起，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咒罵：
“該死的……導電性……太強……電流……控製不住……”
“hk7……必須……抹掉……”
“呃啊……！”
又是一聲極力壓製的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