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後怕:“後來就不對了。腦子裡總有多出來的聲音,不是自己的。有時候是冷冰冰的數字在報數,有時候是…是彆人的念頭,像雜音。睡不好,吃不下,看東西都重影。再後來…實驗室裡就亂了,吵翻了天。李教授說太危險,要停下。陳總監說這是未來,不能停。那個神神秘秘的‘園丁’…更是說了一堆聽不懂的,什麼拋棄肉體,意識永生…嚇死個人!”
“然後呢?”周默的聲音乾澀,他想起玉米田裡那個冰冷智慧的“城市之光”。
“然後?”張阿姨眼神空洞地看著倉庫斑駁的水泥牆,“然後就炸了鍋。一天夜裡,警報響得能把人耳朵震聾,到處是跑的人,喊的人…我們這些‘一期’的,好多都懵了,跟著人流瞎跑。我運氣好,摸黑跑了出來,一頭紮進玉米地裡…再後來,就聽說那地方沒了,幾個頭頭帶著人和資料各奔東西,搞出了什麼療養院、蜂巢…再後來,我就隱姓埋名,躲在這城裡,跳跳舞,賣賣煎餅,假裝…假裝那一切都沒發生過。”
她抬手,似乎想習慣性地摸摸頭發,卻摸了個空,手指尷尬地停在半空,最後頹然落下,落在冰冷的金屬板上。“這塊鐵疙瘩,早就沒用了。就是個疤。我留著它,是怕…怕哪天忘了自己是誰,忘了那些嚇死人的事。用假發蓋著,也蓋著那段見不得光的過去。”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倉庫裡一片死寂。隻有林柚手中頻譜儀發出的微弱嗡鳴,證明著那塊金屬板並非完全“沒用了”。
“吱吱?吱吱吱!”
突然,被這沉重氣氛壓抑許久的金元寶,在陳小樂懷裡焦躁地動了起來!小家夥似乎對張阿姨後腦勺那片暴露的、閃著金屬光澤的“新大陸”產生了無比強烈的好奇!它的小腦袋瓜裡,那光滑冰涼的表麵,簡直是完美的滑梯和探險樂園!
趁著陳小樂還沉浸在震驚中沒抱緊,金元寶猛地一蹬腿,金色的小身影如同閃電般竄了出去!目標明確——張阿姨的後腦勺!
“元寶!彆!”陳小樂驚呼。
但倉鼠的速度太快了!金元寶精準地落在張阿姨的肩膀上,小爪子在她衣領上一借力,後腿一蹬!
“哎呀!”張阿姨隻覺得後頸一涼,一個毛茸茸、熱乎乎的小東西就扒在了她後腦的金屬板上!
“吱!”金元寶發出興奮的叫聲,小爪子好奇地在那些冰冷的電路紋路上抓撓,甚至試圖用門牙去啃噬邊緣,小尾巴因為探險的快感而興奮地抖動著!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冰涼的觸感,讓張阿姨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就要抬手去拍!
“彆動!張姨!”林柚猛地喊道,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頻譜儀屏幕!
隻見屏幕上,原本隻是穩定散發背景輻射的波形,在金元寶接觸金屬板的瞬間,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驟然蕩開一圈強烈的漣漪!一個極其微弱的、全新的信號模式被激活了!那信號的頻率特征,竟然與之前“城市之光”核心節點被金元寶啃咬激活時的特征,高度吻合!
“這…這金屬板…它…它還是活的?是…是節點的一部分?”周默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金元寶這“人形鼠形)鑰匙”的特質再次發揮了作用!
張阿姨的手僵在半空,她感受著後腦勺上小爪子的抓撓和小東西熱乎乎的體溫,臉上的悲傷和疲憊被一種更深的驚駭取代。“它…它還在…裡麵?”她指的是那塊金屬板。
林柚快速操作著儀器,臉色凝重:“不完全是活的…更像一個深度休眠的‘信標’或…‘備份點’。金元寶的生物電或者它啃咬的動作,意外觸發了一個非常底層的…驗證或者喚醒協議?信號很弱,但特征明確。張姨…您這塊植入體,可能不僅僅是過去的傷疤…它可能一直…被動地接收著某些信息,或者…在特定條件下,能被更高層級的節點感知到!”
這個推論讓所有人後背發涼。張阿姨幾十年平靜的市井生活之下,後腦勺裡竟然一直藏著一個與“城市之光”相連的、潛在的信號源?
就在這時,林柚電腦上連接著“城市之光”鏡像數據的程序窗口,突然自動彈出一個新的、標記為“深度檔案一期誌願者追蹤”的加密子文件夾!文件夾的解鎖密鑰圖案,赫然就是張阿姨後腦金屬板上那個大腦與麥穗的部分徽標!而文件夾的創建日期…就在幾分鐘前!正是金元寶扒上金屬板觸發信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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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它剛剛更新了?”陳小樂的聲音都變了調。
張阿姨猛地站起身,動作大得差點把肩膀上的金元寶甩下去。她轉過身,臉上再無半分之前的脆弱,隻剩下一種被欺騙、被玩弄了數十年的巨大憤怒和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她指著自己後腦那塊暴露在空氣中、被金元寶好奇地用小爪子拍打的冰冷金屬板,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
“它們…它們三個療養院、蜂巢、母巢)…都是從那個該死的‘豐饒計劃’裡爬出來的怪物!它們鬥得你死我活,都覺得自己是正統!可我們這些最早的‘一期’呢?我們這些被他們騙著往腦子裡塞鐵疙瘩的‘莊稼’呢?”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悲憤,“我們不是實驗品!不是耗材!我們隻是想好好活著!跳跳舞!攤個煎餅!我們招誰惹誰了?!”
她憤怒的目光掃過周默、林柚,最終落在屏幕上那個剛剛自動解鎖的“一期誌願者追蹤”檔案上,眼神如同受傷的母獅:“它們從來沒放過我們!它們一直在看著!利用著!那塊鐵疙瘩…那個‘城市之光’…它比它們三個更可怕!它像根一樣紮在土裡,不聲不響,看著我們所有人!什麼狗屁‘光’!它就是塊冰冷的、沒心的石頭!它記錄一切,它…它在等!”
“等什麼?”周默追問,心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重。
張阿姨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翻騰的情緒,但眼底深處那抹源自親身經曆的恐懼卻揮之不去。她看著周默,一字一句地說,聲音低沉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
“等它們三個…鬥到筋疲力儘,傷痕累累…等時機成熟…然後,把所有的果實…連同我們這些埋在土裡的‘根’…一起收走!它要的,是整個‘豐饒’!我們…我們所有人都隻是它田裡的莊稼!周默,林柚,你們以為自己在跟三個瘋子鬥?錯了!你們是在跟一塊想收割一切的、冰冷的田!”
倉庫裡,隻剩下金元寶在金屬板上抓撓發出的微弱“沙沙”聲,和張阿姨沉重而憤怒的喘息。那塊冰冷的金屬板在她腦後,在金元寶的小爪子下,仿佛一個沉默的詛咒,一個來自過去、指向未來的可怕烙印。
林柚看著屏幕上那個剛剛解鎖的“一期誌願者追蹤”檔案,光標懸停在打開按鈕上,卻感覺重若千斤。這裡麵,到底記錄了什麼?張姨的警告…是危言聳聽,還是被冰冷技術裹挾了數十年的靈魂發出的、最絕望的呐喊?
周默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比麵對秦瞳的追殺、療養院的追捕時更甚。腳下的土地,仿佛不再是堅實的依托,而變成了一個巨大而沉默的…培養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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