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怨骨城通道走出的瞬間,空氣裡的味道徹底變了。
不再是骸骨的腐臭與黏液的腥甜,而是一種濃鬱的、帶著金屬質感的甜膩氣息——那是純金融化後特有的味道,卻比任何時候都更令人心悸。塞拉下意識地抬手擋住眼睛,不是因為強光,而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過詭異:通道儘頭的空間被一片刺眼的金色填滿,仿佛整個世界都由融化的黃金澆築而成,連空氣都泛著流動的金屬光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細小的金粒,刮得喉嚨發緊。
這就是“貪金窟”。
沒有城牆,沒有邊界,隻有無邊無際的、由純金構成的建築群。最遠處的“宮殿”由無數根盤龍金柱支撐,龍鱗上鑲嵌著發光的寶石,卻在寶石的光芒下,顯露出龍身裡纏繞的、扭曲的人影——那不是雕刻,而是被黃金凝固的“欲望殘魂”,他們的表情停留在極致的貪婪與痛苦中,手臂還保持著伸向寶石的姿勢,仿佛下一秒就會掙脫黃金的束縛,撲向任何靠近的活物。
近處的“街道”由金磚鋪就,卻不是平整的,而是如同波浪般起伏,每一塊金磚下麵都有東西在蠕動,偶爾會有半隻手、一顆頭顱從金磚的縫隙中探出,發出模糊的“給我…我要…”的低語,然後又被流動的黃金重新吞沒。街道兩旁“漂浮”著無數“欲望具象物”:有的是鑲嵌著鑽石的王冠,懸浮在半空緩慢旋轉,表麵的鑽石會反射出觀看者最渴望的場景;有的是裝著淡綠色液體的水晶瓶,標簽上用扭曲的文字寫著“永生之泉”,液體晃動時會發出誘惑的“叮咚”聲;還有的是攤開的書籍,書頁自動翻動,露出的文字卻不是任何已知的語言,卻能讓人本能地明白其中含義——那是關於“宇宙終極秘密”“外神弱點”“時空穿梭”的碎片信息。
“這些東西…在誘惑我們。”霍克的聲音帶著警惕,機械臂的紅光在金色環境中顯得格外暗淡,他死死盯著不遠處一個懸浮的王冠,那王冠反射出的畫麵裡,是他戰死的戰友們複活的場景,“彆盯著它們看,會被影響。”
塞拉的眉心烙印傳來一陣細微的灼痛,不是強烈的警告,而是一種冰冷的、如同絲線般纏繞意識的惡意。他低頭看向掌心的銀匙,淡金色的聖光比在怨骨城時更微弱,表麵的古老符號像是被黃金的光芒壓製,閃爍得異常艱難。他能“感知”到這座城市的本質——不是由黃金構成,而是由人類有史以來所有“欲望”凝聚而成,每一塊金磚、每一件具象物,都是欲望的實體化,它們會放大觀看者內心最深處的渴望,然後將其吞噬,化為新的“殘魂”。
“所有人保持距離,不要觸碰任何東西!”摩根教授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手中的《塞拉伊諾斷章》自動合攏,封麵的皮革表麵浮現出細小的黑色紋路,像是在抗拒周圍的欲望能量,“貪金窟的危險不在攻擊,而在‘誘惑’——它會讓你主動放棄抵抗,把自己獻給欲望。”
隊伍小心翼翼地在金磚街道上前進,每個人都刻意避開那些漂浮的欲望具象物。錨點者本的目光一直盯著那個“永生之泉”的水晶瓶,腳步不自覺地向那邊偏移,直到馬克拉住他,他才猛地回過神,臉色蒼白地後退;另一名錨點者莉娜則被一本關於“治愈能力”的書籍吸引,那本書的書頁上浮現出她死去妹妹的笑臉,嘴裡念叨著“隻要拿到它,就能讓妹妹複活”,直到索菲亞用太陽曆石碎片的光芒刺痛她的眼睛,她才清醒過來,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塞拉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周圍的環境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深入貪金窟,周圍的欲望能量越來越濃,銀匙的聖光也越來越微弱。他偶爾會瞥見那些具象物反射的畫麵——有的是印斯茅斯恢複原樣的場景,有的是格赫羅斯烙印消失的畫麵,這些都是他內心深處的渴望,卻也讓他更加警惕:奈亞太了解每個人的弱點了,這座城市就是為了放大這些弱點而存在。
就在這時,艾米麗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她站在隊伍中間,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平台。那個平台由純金打造,上麵隻放著一件東西——一卷用黑色皮革裝訂的卷軸,卷軸表麵沒有任何文字,卻散發著一種幽紫色的光芒,光芒中隱約有無數細小的符號在流動,像是活的。
那是“混沌卷軸”。
艾米麗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興奮。她是古語言學領域的權威,畢生都在研究那些未知的、被遺忘的語言與符號,而這卷卷軸上的符號,雖然她從未見過,卻能本能地感覺到——這些符號裡藏著她最想知道的秘密,關於月背的異常、關於佐斯?克塔洛斯、關於混沌之匙的真相,甚至可能包括她父親當年研究月背信號時失蹤的原因。
“艾米麗博士?”塞拉注意到她的異常,下意識地靠近,卻發現艾米麗的眼神已經變得空洞,隻有盯著卷軸的那部分瞳孔閃爍著與卷軸同源的幽紫色光芒,“彆靠近!那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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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麗沒有回應,她的腳步緩慢地、不受控製地向平台走去,雙手微微抬起,像是要去觸碰那卷卷軸。她的嘴裡開始念叨著細碎的話語,聲音很小,卻能清晰地聽到:“符號…月背的符號…終於找到了…真相…”
塞拉的心臟猛地一沉。他瞬間明白,艾米麗被混沌卷軸的欲望抓住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就是解開那些未知的秘密,而這卷卷軸,正好精準地擊中了她的弱點。
“艾米麗!回來!”霍克也發現了異常,機械臂伸向她,卻被一股無形的屏障擋住,那屏障由欲望能量構成,表麵閃爍著幽紫色的光芒,“該死,有屏障!”
塞拉的第一反應是警惕——這顯然是奈亞的陷阱,就像怨骨城的祭壇一樣,卷軸隻是誘餌,目的是讓艾米麗主動靠近,然後被欲望吞噬,化為貪金窟的又一個“殘魂”。他下意識地握緊銀匙,想釋放聖光打破屏障,卻在這時,看到了艾米麗眼中的光芒。
那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帶著瘋狂的渴望。
塞拉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他想起了自己。
三年前,在印斯茅斯的舊圖書館裡,他第一次看到父親留下的筆記,筆記裡記載著關於深潛者的秘密、關於銀匙的傳說,那時的他,也是這樣的眼神——不顧危險,不顧警告,隻想知道真相,哪怕那真相可能帶來毀滅。他還記得,當時他為了找到筆記裡提到的“深潛者祭壇”,獨自一人潛入印斯茅斯的海底洞穴,差點被深潛者抓住,最後是艾略特救了他,而艾略特當時說的話,此刻突然清晰地出現在腦海裡:“對真相的渴望沒有錯,但不要讓渴望變成執念,執念會毀了你。”
他又想起了第四章裡,摩根教授給他看的那些資料——1932年,密大的研究員們為了破譯月背傳來的信號,不顧警告,日夜不停地研究,最後卻因為那些信號裡的“知識”而瘋狂,變成了水母狀的怪物;還有修一裡,那些印斯茅斯的漁民,為了知道深潛者的“永生秘密”,主動接受異化,最後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樣。
這些畫麵與眼前艾米麗的樣子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