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慘叫,沒有掙紮,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殘骸。它們的存在被直接從世界上“擦除”了。從猙獰的頭部到粘滑的腳蹼,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一寸寸、無聲無息地化為虛無,最終隻在原地留下了兩灘略微擴大、散發著刺鼻腥臭的渾濁海水,證明它們曾經降臨過這個維度。
從祭師叫囂,到「麵」出手,再到祭台湮滅、眷族蒸發,整個過程快得如同幻覺,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永生難忘的、冰冷的真實感。
時間仿佛凝固了。海灘上死寂得可怕,隻剩下海浪不知疲倦拍打岸邊的聲音,以及風掠過空蕩祭台原址時發出的嗚咽。所有漁民都石化了,瞳孔放大到極致,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們的心臟和喉嚨,讓他們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的一幕徹底摧毀了他們的認知。那個平時慈眉善目、隻會用草藥治咳嗽的老陳,究竟是什麼?!
祭師手中的骨匕“當啷”一聲掉在被斬擊餘波刮到而已經消失大半的祭台殘骸上。他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地,兜帽滑落,露出一張布滿鱗片、扭曲變形的非人麵孔,此刻那臉上隻剩下最純粹的、麵對天敵般的絕望和恐懼。他瑟瑟發抖,連逃跑的勇氣都已喪失。
「麵」緩緩放下手,那柄令人膽寒的虛空巨斧如同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分解、消散,重新歸於虛無。他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連氣息都沒有一絲紊亂。他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呆若木雞的漁民,那眼神深邃如星海,不含喜怒,隻有一種清理完畢後的淡漠。
他用恢複了些許沙啞、但依舊帶著某種難以言喻威嚴的語調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此非神隻,乃深海潛藏之孽物,以爾等恐懼為食。日後,勿複信此虛妄之言。”
說完,他不再多言一句,也無視了癱軟在地、現出原形的深潛者祭師失去了通道支撐,它很快也會自行瓦解),背著那個看似普通的藥箱,邁開步子,從容不迫地穿過依舊僵立的人群,向著鎮內走去。他所過之處,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動讓開一條寬闊的道路,無人敢抬頭直視,更無人敢稍有阻攔。
回到鎮口時,王嬸的粥鋪裡點著一盞孤零零的油燈,火苗在風中不安地搖曳。她顯然已經聽到了風聲,臉色慘白如紙,雙手緊緊攥著圍裙,但當看到「老陳」的身影出現在昏暗的燈光下時,她眼中雖然仍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和難以言喻的感激。
她顫抖著,盛了滿滿一碗還溫熱的粥,又轉身從櫃台最裡麵,抱出一個沉甸甸的、帶著陳年油漬的粗陶罐子,用力塞到「老陳」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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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先生……”王嬸的聲音乾澀,換了幾個稱呼,最終選擇了最樸實的表達,“不管咋說,謝謝你救了鎮上……這罐醃蘿卜,是我娘家帶來的法子醃的,用了十年了……你,你帶著路上吃,頂餓……”那陶罐很有些年頭了,罐身有一道細微的裂紋,被用糯米漿仔細地糊過,顯得格外質樸。
「老陳」——或者說,剛剛收斂了外神氣息的「麵」——低頭看著懷中這個沉甸甸的陶罐。粗糙的陶土質感,罐口密封的乾荷葉散發出的淡淡清香,以及罐內醃蘿卜特有的、混合著陽光和鹽分的醇厚氣味,共同構成了一種極其紮實、極其生活化的觸感。這份來自於一個普通人類婦女的、最樸素無華的感謝,比之前任何一次感知到的“溫度”都要厚重、具體。它不再僅僅是需要記錄的數據,更像是一顆種子,落入了他本源中那片由“守護者”意識開辟的土壤。這罐醃蘿卜,成為了他明確意識到的、第一個值得長期攜帶的“情感載體”。
他將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入藥箱,與那些草藥並列。當他的手指觸碰到藥箱底層時,碰到了另外兩件物品——那片記錄著深潛者信息的、邊緣泛著詭異藍光的鱗片,以及那半片紋理天然的白色貝殼。
指尖輕輕拂過鱗片,「維度審判」的被動溯源機製被觸發:
【深潛者信標能量殘餘分析完畢……能量軌跡追溯……檢測到同頻高階混亂波紋……源頭坐標鎖定:大陸西部,北緯xx°,東經yy°,黃沙古城遺跡核心區。能量特征匹配度98.7:修格斯低活性子體,處於緩慢增殖期)。威脅評估:低至中當前),潛在成長性:高。】
新的目標,新的“秩序擾動點”,已然清晰。
「麵」抬起頭,看向驚魂未定卻強裝鎮定的王嬸,臉上努力勾勒出一個略顯生硬、但似乎試圖表達善意的表情:“王嬸,此間事了,汙穢已清。我……該繼續雲遊行醫了。”
他沒有再多做解釋,將空粥碗拿到屋外的水缸旁,用葫蘆瓢舀水,仔仔細細地衝洗乾淨,仿佛要將一切痕跡都歸於平常。然後,他將潔淨的碗輕輕倒扣在王嬸平時放碗的竹架上,水滴沿著碗沿滑落,在桌上暈開一小圈深色的水漬。
背起那個裝著草藥、陶罐、貝殼和鱗片的藥箱,他最後看了一眼在夜色中逐漸恢複平靜的霧隱鎮,轉身邁上了通往鎮外的小路。
剛走出不遠,一個矮小的身影氣喘籲籲地從後麵追來,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陳爺爺!陳爺爺!等等我!”是趙娃子,他跑得滿頭大汗,小手裡緊緊攥著一樣東西,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出一點彩色的光澤。
他跑到「麵」跟前,踮起腳尖,將那樣東西鄭重地塞進「麵」的手心,小臉因為奔跑和激動而通紅:“陳爺爺!那顆糖可甜了!我吃完了!娘說這糖紙好看,疊起來能當護身符,保平安!我……我把它送給您!謝謝您救了我,救了大家!”
那是一張被孩子小手仔細撫平、卻依舊布滿幸福褶皺的彩色玻璃糖紙,上麵印著粗糙而鮮豔的水果圖案。
「麵」低頭看著掌心這張輕飄飄、卻承載著孩童最純淨祝福與感激的糖紙。一種比陶罐更輕盈、更純粹的暖意,順著指尖的無相紋路,清晰地傳遞而來。他沒有說話,而是用雙手將糖紙再次仔細撫平,然後對折,再對折,變成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小塊。
他打開那本線裝的筆記本,翻到記錄霧隱鎮事件的那一頁。在“深潛者鱗片”圖案的旁邊,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張彩色的糖紙夾了進去。合上筆記本,仿佛將一段短暫卻鮮明的人間記憶,也一同封存了起來。
將藥箱背穩,他不再回頭,邁步走入蒼茫的夜色。他的步伐穩定而均勻,不再有老人的蹣跚,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著大地,身影很快便與遠方的黑暗融為一體。
遊醫「老陳」的故事,在霧隱鎮結束了。而「麵」的旅程,正向著新的坐標——黃沙古城——延伸。下一個身份,已在信息的流轉與環境的變遷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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