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打不開?”林晚輕聲問,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沈硯沒回答,隻是用拇指頂開表蓋。哢噠一聲輕響。停擺的指針依舊固執地指向那個被遺忘的時刻。他伸出食指,極其小心地撥弄了一下那根纖細的秒針。
紋絲不動。
他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地審視著表盤和機芯縫隙,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突破口。
“你說…機芯被動過?”林晚湊近了一點,也好奇地看著那塊神秘的銅器,“裡麵真能藏東西?”
“嗯。”沈硯應了一聲,目光沒有離開懷表,“結構…不對。有…多餘的…隔層感。”他用詞很專業,帶著古董修複師特有的敏銳。
“那怎麼打開?總不能真拿錘子砸吧?”林晚半開玩笑地說,試圖緩解他緊繃的神經。
沈硯聞言,抬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帶著點“你在開玩笑嗎”的無語,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需要工具。”他低聲道,指腹按壓著表殼背麵的凹痕,“特定的…撬片。還有…溶劑。”
“周師傅店裡都有?”林晚問。
“應該有。”沈硯點頭,眼神裡重新燃起一絲光亮,那是屬於“寒石”看到修複可能時的專注神采,“他工具…很全。”
“等你傷好點,能下床了,我們去店裡試試?”林晚提議道。她看到他說起工具和修複時,眉宇間那份沉重的憂慮似乎被衝淡了一些,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沈硯沉默了一下,目光從懷表移到林晚臉上。她的眼神很清澈,帶著詢問和支持。他緩緩點了點頭:“…好。”
他將懷表合上,卻沒有立刻收起來,隻是握在左手裡,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銅殼,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思考修複的步驟,又像是在透過這冰冷的金屬,思考著更沉重的東西。
林晚看著他低垂的側臉,晨光勾勒著他挺直的鼻梁和緊抿的唇線。那個在鐘表鋪二樓狹小房間裡,對著青花瓷瓶素描、讓裂痕生出花朵的“沈岩”,此刻似乎短暫地回來了。
“你修東西的時候,”林晚忽然開口,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好奇,“是什麼感覺?”
沈硯摩挲懷表的動作頓住了。他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緩,像是在描述一個遙遠的夢境:
“…很靜。”他說,“世界…好像隻剩下…手裡的東西,和…呼吸聲。壞的,碎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找到…它本來的樣子…或者…讓它…變成…新的樣子。”
他描述得很慢,用詞簡單,卻帶著一種沉浸其中的專注感。那種專注,似乎能隔絕一切外界的喧囂和內心的紛擾。
林晚靜靜地聽著,仿佛能想象出那個畫麵:安靜的修複室,陽光斜照,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塵埃和鬆節油的味道,他低著頭,眼神專注,指尖穩定地操控著精密的工具,將破碎的時光一點點拚湊還原。
“聽起來…很治愈。”她輕聲說。
沈硯抬眼看向她,眼神裡掠過一絲極淡的茫然,似乎不太理解“治愈”這個詞用在這裡的含義。他習慣了殺戮和破壞,“修複”對他而言,更像是一種技術性的、帶有目的性的行為。治愈?他從未這樣想過。
林晚看懂了他眼底的困惑,笑了笑,沒有解釋。她看著他依舊蒼白的臉,和那隻握著冰冷懷表的手,輕聲說:“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彆琢磨了,閉上眼睛。”
沈硯看著她的笑容,那笑容在晨光裡顯得很柔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緩緩合上了眼睛,但握著懷表的手,卻沒有鬆開。
病房裡重歸寧靜。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像是催眠的節拍。林晚拿起那本散文集,卻沒有翻開。她的目光落在沈硯沉睡般安靜的臉上,又落在他那隻緊握著懷表的左手上。冰冷的黃銅貼著他微溫的掌心。
陽光暖洋洋地灑進來。林晚輕輕拿起搭在床沿的毛巾,動作極輕地,拂去他額角不知何時滲出的一點點細汗。
她的指尖拂過他微涼的皮膚。
沈硯的眼睫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但呼吸依舊平穩悠長。
林晚收回手,目光落回他緊握懷表的手上。一枚極其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銅屑,不知何時沾在了他左手拇指的指腹邊緣。
在金色的晨光裡,那一點微小的銅屑,閃爍著微弱卻真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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