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那句“我會儘量回來”像一塊冰，砸在林晚的心口，寒氣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儘量？在這種情形下，“儘量”兩個字聽起來何其蒼白無力，幾乎等同於訣彆。
“不行！”林晚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拔高，甚至帶上了一絲尖銳，“我不準你去！你現在這個樣子，走出去就是死路一條！那和直接去倉庫送死有什麼區彆？！”
她的反應似乎早在沈硯預料之中。他沒有睜眼，隻是極其疲憊地歎了口氣，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林晚，這不是商量。”
“那是什麼？是通知我嗎？”林晚的情緒有些失控，眼淚再次湧了上來，但她強行忍住，聲音發顫，“沈硯，你看看你自己！你連站都站不穩！你憑什麼去闖龍潭虎穴？就憑你那句‘儘量’嗎？”
她走到他麵前，幾乎是指著他的鼻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死了，阿阮怎麼辦？我怎麼辦？你讓我們兩個怎麼在這荒郊野嶺活下去？你所謂的‘比命重要’的東西，比活生生的人還重要嗎？！”
最後那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被忽視、被當作累贅的委屈和憤怒，在寂靜的小屋裡顯得格外刺耳。
一直熟睡的阿阮被驚醒了，懵懂地坐起來，害怕地看著情緒激動的林晚和閉目不語的沈硯，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
沈硯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先看向受到驚嚇的阿阮，眼神瞬間軟化，帶著一絲歉疚，極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彆怕。
然後，他才將目光轉向站在他麵前、渾身發抖、眼圈通紅的林晚。
他的眼神很深，裡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無奈，有決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殘忍的清醒。
“正因為你們還活著，”他的聲音嘶啞，卻異常平靜，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我才必須去。”
他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靠得更直一些，目光沉靜地迎上林晚憤怒而悲傷的視線。
“我的傷，短時間內好不了。食物和水，快沒了。這裡，並不安全，他們遲早會搜到。”他冷靜地陳述著殘酷的現實，像是在分析一件與己無關的任務，“留下來，我們是三個死。我去，或許……還能爭一條生路回來。”
“那如果爭不回來呢？！”林晚哽咽著反問，“如果我們等到的是你的死訊呢？！”
沈硯沉默了。小屋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爐炭偶爾爆裂的輕微劈啪聲和阿阮壓抑的抽泣聲。
過了許久，他才極其緩慢地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那你就帶著阿阮，沿著鐵路繼續往北走。避開大路，找村莊……想辦法活下去。然後……忘了這一切。”
忘了這一切。
他說得那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狠狠剜開了林晚的心臟。
她看著他蒼白而平靜的臉，忽然明白了。他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在乎。他隻是早就習慣了在絕境中做出最冷酷、犧牲率最高的選擇。包括犧牲他自己。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心痛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憤怒和爭執都失去了意義。
她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緩緩滑坐到地上，將臉埋進膝蓋裡，肩膀無聲地劇烈顫抖起來。
她輸了。在這場關於他生死的爭執裡，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輸。因為他早已將他自己，排除在了生還的選項之外。
沈硯看著她蜷縮起來無聲哭泣的背影，放在身側的手無聲地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口那股沉悶的鈍痛。
他閉上眼，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埋首哭泣的林晚忽然抬起了頭。她胡亂地抹掉臉上的淚水，眼睛雖然紅腫，眼神卻透出一種異常的、破釜沉舟般的堅定。
“好，你去。”她的聲音還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冷靜，“但我跟你一起去。”
沈硯猛地睜開眼，斷然拒絕：“不行！”
“要麼一起去，要麼誰也彆去！”林晚站起身，目光毫不退讓地直視著他，裡麵是從未有過的執拗和強硬，“你自己說的，九死一生。多一個人，多一分機會！我不會拖你後腿！我能幫你望風，能幫你處理突發情況，至少……我能把你拖回來！”
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更重的分量：“沈硯，你彆想一個人去當英雄。這條船，要翻就一起翻。”
沈硯被她這番話震住了。他看著她那雙被淚水洗過卻亮得驚人的眼睛，看著她臉上那種不容置疑的堅決，第一次發現自己似乎……低估了這個看似溫柔文靜的女教師骨子裡的剛烈和決絕。
他試圖從利弊角度說服她：“那裡太危險……”
“哪裡不危險？”林晚打斷他，嘴角甚至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從你闖進我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與其在這裡提心吊膽地等你不知道能不能回來的消息，不如一起去闖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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