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靜劑的藥效逐漸發揮作用,沈硯緊繃的肌肉慢慢鬆弛下來,呼吸也變得更深沉均勻。但他並沒有再次陷入昏睡,隻是閉著眼,眉頭依舊微微蹙著,仿佛意識的表層得以休息,深層的波瀾卻仍未完全平息。
林晚的手依舊輕輕覆在他的手上,沒有抽離。她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冰涼正在一點點被自己的體溫焐熱,那細微的變化讓她心中稍安。
蘇婉檢查完避難所入口的防禦狀態,悄無聲息地走回來,遞給林晚一小管消炎藥膏,示意她處理手腕上被沈硯抓出的紅痕。
林晚這才意識到那裡的刺痛,接過藥膏,低聲說了句謝謝。
就在她低頭給自己塗抹藥膏時,一直閉目假寐的沈硯,忽然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冰冷的金屬天花板上,沉默了許久,才沙啞地開口,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幅畫…”
林晚塗藥的動作一頓,抬起頭。
沈硯的視線依舊沒有移動,仿佛沉浸在某個遙遠的回憶裡:“…裂痕裡的…綠芽…”他頓了頓,似乎在搜尋合適的詞語,“…不是…希望…”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罕見的、不加掩飾的疲憊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脆弱。
林晚的心微微一顫。她想起自己之前對那幅畫的解讀,想起蘇婉說的“對生的渴望”。難道不是嗎?
沈硯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動作輕微得幾乎看不見。
“…是…掙紮。”他吐出這兩個字,聲音乾澀而沉重,“…隻是…想…活下來…的本能…很…難看…”
他閉上眼,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某種苦澀的東西。
“…沒什麼…值得…畫的…”
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把鈍刀,緩緩割過林晚的心臟。
原來在他眼中,那抹被她視為生機和溫柔的綠意,僅僅是在絕境中求生的、狼狽而不堪的掙紮?甚至不值得被描繪記錄?
那他為什麼還要畫下來?一遍又一遍?
林晚忽然明白了。
那不是欣賞。
那是感同身受。
是他對自己命運的一種冰冷凝視和殘酷解讀——他和那株裂縫中的植物一樣,隻是在廢墟和絕望中,依靠著最原始的本能,掙紮著想要活下去而已。無關美好,無關希望,僅僅是為了“存在”本身而進行的、一場無比艱難又未必有意義的搏鬥。
所以他才說“裂痕是時光走過的路,不是需要掩飾的瑕疵”。因為他自己,就是一道布滿裂痕、卻依舊在行走的器物。
巨大的心疼和酸楚洶湧而來,讓林晚的鼻腔發酸。她看著他蒼白而安靜的側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他內心深處那片荒蕪而冰冷的凍土。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任何安慰的話語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最終,她什麼都沒有說。
隻是重新伸出手,更加堅定地、溫柔地握住了他那隻剛剛無意識傷害過她、此刻卻冰冷無力的手。
用掌心的溫度,無聲地傳遞著她的回答。
沈硯的手指在她掌心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沒有躲開,也沒有回應。但他緊繃的嘴角線條,似乎微不可見地鬆弛了一絲微米。
沉默再次降臨,卻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彼此心照不宣的平靜。
蘇婉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眼神複雜,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她轉身回到控製台前,繼續嘗試修複設備,將空間留給他們。
時間在無聲的陪伴中緩緩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半小時,或許更久。
控製台上,一個一直處於休眠狀態的備用顯示屏,突然毫無征兆地自動亮了起來!
屏幕上沒有顯示任何操作界麵,而是飛快地自動滾動起一行行白色的、如同墓碑刻印般的代碼!
【外部指令接入:最高優先級。】【來源:未知協議:“餘燼”衍生體)。】【指令內容:數據流推送“夜梟”內部緊急通訊片段解密)。】【播放忽略?】
三人的目光瞬間都被吸引了過去!
“‘餘燼’衍生體?”蘇婉驚疑不定地看著那行字,“是‘餘燼’協議釋放出去的數據,被其他力量捕獲並反向推送回來了?”
沈硯的眼中也瞬間恢複了銳利,雖然虛弱,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專注:“…播放。”
蘇婉立刻點擊了【播放】。
滋滋的電流聲後,一個經過處理、略顯失真的男人聲音響了起來,語速極快,帶著難以掩飾的焦躁和憤怒:
“…第七小隊全軍覆沒!目標丟失!重複,目標丟失!不是我們的人乾的!是‘毒蛇’!是那幫叛徒!他們埋伏了我們,搶走了‘貨物’!…”
另一個冰冷的女聲切入,帶著極強的壓迫感:“…閉嘴!報告坐標和現狀!‘毒蛇’去向?‘貨物’狀態?”
“…坐標…西側峽穀…他們火力太猛,我們損失慘重…‘貨物’在交火中…似乎中彈…狀態不明…‘毒蛇’帶著‘貨物’向邊境方向撤離了!我們的人正在追,但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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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聲猛地打斷他,語氣森寒:“…一群廢物!聽著!最高優先級變更!不計代價,攔截‘毒蛇’!‘貨物’如果無法奪回,就地銷毀!絕不能讓‘毒蛇’得到‘寒鴉’,哪怕是一具屍體!明白嗎?!”
通訊到此戛然而止,隻剩下滋滋的電流噪音。
地下避難所裡,陷入了一片死寂。
信息量巨大,且極其致命!
沈硯“貨物”)確實在爆炸後的混亂中被另一股被稱為“毒蛇”的叛徒勢力劫走了!而且可能在交火中再次中彈,狀態不明!
而現在,“夜梟”的最高指令已經變更——從“奪回”變成了“銷毀”!他們寧願殺掉沈硯,也絕不讓他落入“毒蛇”之手!
這意味著,沈硯的處境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危險十倍!他現在同時被兩股強大的敵對勢力追殺!
蘇婉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毒蛇’…我好像聽過這個代號…是一支幾年前叛出‘夜梟’的‘清道夫’小隊,手段極其殘忍,活躍在邊境地帶,專門黑吃黑…他們搶走沈硯想乾什麼?勒索?還是有什麼彆的目的?”
沈硯的眉頭緊緊鎖起,眼神冰冷得嚇人,他似乎在飛速思考著什麼,手指無意識地在毯子上敲擊著某種節奏。
林晚的心則因為“中彈…狀態不明”那幾個字而再次揪緊,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未知的痛苦。
就在這時——
林晚一直貼身放著的“鴉羽”,突然再次傳來了振動!
但這一次的振動,極其異常!
不再是平穩的節奏,也不是警告或指引的脈衝,而是一種混亂的、斷續的、毫無規律的劇烈震顫!時而瘋狂抖動,時而長時間沉寂,像是信號受到了極其嚴重的乾擾,或者…持有者正在經曆巨大的痛苦和顛簸!
與此同時,那個自動亮起的屏幕再次閃爍,又一行代碼彈出:
【檢測到關聯密鑰生物信號極度不穩定!波動模式分析:符合劇烈移動、持續傷害及強乾擾環境特征!】【警告:密鑰載體生命體征正在快速惡化!】
“鴉羽”瘋狂的振動和屏幕上的警告,如同重錘般砸在三人心上!
印證了!那段通訊是真的!沈硯確實落入了“毒蛇”手中,正在被帶往邊境,並且處境極其糟糕!
“王八蛋!”蘇婉猛地一拳砸在控製台上,氣得渾身發抖。
沈硯的臉色更是蒼白得透明,他猛地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劇痛和虛弱狠狠按了回去,額角青筋暴起,呼吸變得急促:“…地圖…邊境…路線…”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蘇婉立刻在控製台上調出電子地圖,鎖定邊境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