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手像鐵鉗,冰冷,有力,不容置疑地包裹著林晚的手。他牽著她,在密林中穿行的速度快得驚人,仿佛那些盤結的樹根和嶙峋的岩石都不存在。林晚幾乎是被他拖著前行,受傷的左手被他小心地避開,但右臂被牽扯著,掌心的傷口在奔跑的震動下依舊傳來陣陣刺痛。
她沒有抱怨,咬緊牙關,努力跟上他的步伐。風聲在耳邊呼嘯,刮得臉頰生疼,但她能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在確認她的存在,也像是在傳遞一種無聲的、與冰冷外表截然不同的力量。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進路線和周圍環境的警戒上。他的背脊挺直,動作精準高效,但林晚能隱約感覺到他身體裡壓抑著的、因劇烈運動而加劇的痛苦——他左肩的傷肯定又惡化了。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個被藤蔓和灌木半掩著的、黑黢黢的洞口。
“到了。”沈硯停下腳步,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他鬆開她的手,率先撥開藤蔓,警惕地朝洞內觀察了片刻,然後才示意林晚跟上。
這是一個廢棄的炭窯,內部空間不大,彌漫著一股陳年的煙火和泥土氣息。窯洞深處堆著一些早已腐朽的木材,角落裡相對乾燥。
沈硯將林晚安置在角落,自己則守在洞口,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山林寂靜,隻有風聲和遠處隱約的鳥鳴。
暫時安全了。
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巨大的疲憊感和後怕如同潮水般湧上,林晚腿一軟,順著粗糙的窯壁滑坐在地上,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沈硯回頭看了她一眼,眉頭微蹙。他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再次檢查她左手的傷口。布條已經被血浸透。
他沒說話,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簡易醫療包裡拿出乾淨的紗布和消毒藥水,動作利落地拆開舊布條,重新清理、上藥、包紮。他的動作依舊專業而冷靜,但指尖偶爾不經意的微顫,暴露了他並非毫無波瀾。
冰涼的藥水刺激著傷口,林晚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卻沒有縮手。
“周師傅……”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擔憂,“他引著那些人往西邊去了……帶著那個會響的盒子……”
沈硯包紮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但林晚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包紮完畢,沈硯將剩下的藥品收好,然後在她對麵坐下,背靠著窯壁,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恢複體力,也像是在思考。
窯洞裡陷入一片寂靜。隻有兩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以及……林晚背包裡,那個金屬盒依舊固執傳來的、細微的“滴答”聲。
這聲音在此刻死寂的環境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不安。
林晚看著對麵閉目養神的沈硯。他臉色蒼白,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薄唇緊抿,即使休息也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警惕和冷硬。火光如果這裡有的話)或許能讓他看起來柔和一些,但此刻隻有從洞口滲入的、微弱的天光,將他輪廓勾勒得愈發鋒利。
她想起他剛才如同鬼魅般出現,一擊斃敵的冷酷;想起他緊緊握住自己手時,那不容置疑的力道;也想起他此刻閉目時,眉宇間那抹難以化開的疲憊。
這個男人,像一座行走的冰山,大部分時間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可就是這座冰山,一次次將她從絕境中拉起,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地守護著她。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那本素描本還在。她將它拿了出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再次翻開那幅畫。
畫中的自己,寧靜,專注,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溫柔。與此刻狼狽不堪、掌心染血、在廢棄炭窯裡瑟瑟發抖的現實,形成了殘酷的對比。
沈硯似乎察覺到她的動作,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素描本上,落在那個他親手描繪的側影上,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
“為什麼……”林晚抬起頭,看向他,聲音很輕,帶著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畫這個?”
為什麼一次次救她?為什麼將她這個巨大的麻煩帶在身邊?為什麼……會留下這樣一幅,與他冷硬氣質格格不入的、近乎溫柔的畫麵?
沈硯沉默地看著她,看著她通紅的眼眶,看著她因為害怕和疲憊而微微顫抖的身體,也看著她眼底那份即使如此也未曾完全熄滅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