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素麵,沈硯最終隻勉強吃了幾口,大部分時間隻是就著林晚的手,喝了些溫熱的湯水。退燒針和抗生素似乎起了一點作用,他臉上的潮紅褪去一些,但疲憊和虛弱如同沉重的枷鎖,將他牢牢困住。他靠在牆上,半闔著眼,長而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輕淺得幾乎聽不見。
林晚自己也沒什麼胃口,胡亂吃了幾口麵,心思全在沈硯身上和周圍的環境上。這個小麵館生意冷清,除了他們,隻有角落裡坐著一個埋頭吃麵的老漢。但林晚總覺得不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如影隨形,讓她後背發涼。她想起老陳的警告,想起收音機裡的播報,想起衛生所醫生那帶著疑慮的眼神。
“我們得找個地方讓你休息。”林晚湊近沈硯,壓低聲音,語氣焦急。麵館顯然不是久留之地。
沈硯費力地抬起眼皮,他的眼神有些渙散,但理智尚存。他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麵館油膩的窗戶,看向外麵塵土飛揚的街道。“不能……住店。”
林晚明白他的意思。住店需要登記身份,對他們而言無異於自投羅網。
“那……怎麼辦?”她看著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和偶爾駛過的摩托車,感到一陣茫然。這個陌生的小鎮,哪裡才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沈硯閉了閉眼,似乎在積攢力氣,然後抬起右手,極其緩慢地指向街道儘頭,一個看起來像是舊廠房或者倉庫的方向。“那邊……看看。”
那是一片看起來早已廢棄的區域,紅磚牆斑駁脫落,鐵門鏽跡斑斑,周圍雜草叢生,與鎮中心保持著一段距離。
雖然沒有更好的選擇,但林晚心裡有些打鼓。那種地方,會安全嗎?
她攙扶著沈硯起身,他的身體比剛才更加沉重,腳步虛浮,幾乎是將全身重量都壓在了她單薄的肩膀上。林晚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支撐著他,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那片廢棄區域挪去。
每走一步,她都感覺沈硯的呼吸更加急促一分,他身體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物傳遞過來,依舊燙得嚇人。她隻能不斷地小聲鼓勵:“快了,就快到了,堅持住。”
越靠近那片廢棄廠房,周圍越是荒涼。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灰塵的味道。他們繞過一堵倒塌了半邊的圍牆,發現了一個半開著、鏽蝕嚴重的鐵皮門。裡麵黑洞洞的,散發出一股陳腐的氣息。
林晚猶豫了一下,側耳傾聽,裡麵沒有任何動靜。她深吸一口氣,攙著沈硯,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裡麵是一個空曠的倉庫,麵積很大,屋頂很高,有幾處破漏,投下幾束昏黃的光柱,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地上散落著一些廢棄的機器零件、破爛的麻袋和厚厚的灰塵。角落裡堆著些不知名的雜物,上麵覆蓋著厚厚的蛛網。
雖然破敗,但至少提供了一個遮風避雨、相對隱蔽的空間。
林晚找到一處相對乾淨、靠著牆壁、頭頂屋頂還算完整的地方,扶著沈硯慢慢坐下。他的後背剛一靠上冰冷的牆壁,就抑製不住地發出一聲痛苦的抽氣,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小心點!”林晚心疼地扶住他,讓他慢慢調整到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她將自己身上那件沈硯的外套墊在他身後,希望能隔開一些牆壁的冰冷和堅硬。
安頓好沈硯,林晚立刻開始檢查這個臨時避難所。她仔細查看了門窗,將那扇鏽蝕的鐵皮門儘量關攏,隻留下一條縫隙透氣。又找了幾根廢棄的木棍和一塊破舊的帆布,在角落裡勉強搭了一個更隱蔽一點的三角空間,這樣至少能有些心理上的安全感。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汗水順著鬢角流下。她回到沈硯身邊,蹲下身,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依舊滾燙。
“還是燒得很厲害。”她憂心忡忡,拿出醫生開的消炎藥,又翻出僅剩的小半瓶水,“先把藥吃了。”
沈硯配合地張開嘴,將藥片吞下,喝水的時候,他的手顫抖得厲害,差點拿不穩水瓶。林晚連忙幫他托住,看著他虛弱吞咽的樣子,鼻子一陣發酸。
吃完藥,沈硯似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靠在牆壁上,胸膛微弱地起伏著。倉庫裡異常安靜,隻有彼此交織的呼吸聲和外麵偶爾傳來的、遙遠的車聲。
林晚坐在他身邊,抱著膝蓋,看著他被傷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側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她。如果他……如果他撐不過去怎麼辦?這個念頭讓她渾身發冷。
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垂在身側、冰冷的手。仿佛隻有這樣真實的觸碰,才能確認他還在身邊。
就在這時,倉庫外似乎傳來了一點細微的、不同於風聲的動靜!
林晚全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心臟驟然停止跳動般緊縮。她猛地抬頭,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扇虛掩的鐵皮門縫隙。
沈硯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睜開了眼睛,儘管虛弱,但那眼神瞬間恢複了鷹隼般的銳利和警惕。他反手緊緊握住了林晚的手,力道大得讓她生疼,另一隻手已經無聲地摸向了腰間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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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
那動靜似乎停在了門外。是路過的野狗?還是……追蹤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林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聲音,和沈硯壓抑而急促的呼吸聲。
他握著她的手,掌心冰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告訴她:彆怕,有我在。
儘管他此刻如此脆弱。
終於,門外傳來幾聲模糊的、像是翻動垃圾的聲響,然後,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虛驚一場。
兩人幾乎同時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帶來一陣虛脫般的無力感。
林晚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後背也濕了一片。她看向沈硯,他依舊緊握著她的手,沒有鬆開,眼神中的銳利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後怕。
他也在害怕。害怕保護不了她。
這個認知讓林晚的心狠狠一疼。她用力回握住他冰冷的手,試圖將自己的溫暖和力量傳遞給他。
“沒事了,”她輕聲說,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微顫,“好像……是野狗。”
沈硯看著她,沒有說話,隻是那緊抿的薄唇微微鬆動了一絲。他緩緩閉上眼睛,頭向後靠在牆壁上,握著她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仿佛這是他與這個世界、與清醒意識最後的連接。
倉庫裡重新恢複了寂靜,隻有塵埃在光柱中無聲飛舞。
林晚靠坐在他身邊,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感受著他掌心逐漸回升的一點點溫度,和他平穩了一些的呼吸。
在這個破敗、肮臟、危機四伏的廢棄倉庫裡,他們像兩隻受傷的野獸,相互依偎,舔舐傷口。
而彼此緊握的手,和近在咫尺的心跳聲,成了這絕望境地裡,唯一真實而溫暖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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