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林晚的生活規律得近乎刻板。
清晨,她會在沈硯往常開始恢複訓練的時間醒來,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發一會兒呆,然後便拿起那塊灰白色的石頭,走到屋外,在清冷的晨光中開始練習。她不再急於求成,而是真正嘗試著將心神沉靜下來,去“傾聽”石頭內部那亙古不變的、極其微弱的穩定頻率。
這很難。她的思緒總會不受控製地飄遠,飄向濃霧彌漫的山林,想象著沈硯此刻正在經曆什麼,是否遇到了危險,腿傷會不會複發。每當這時,手中石頭的感應便會立刻中斷,變得如同路邊任何一塊頑石般毫無生氣。
她不得不一次次地將自己遊離的思緒拉回,像收攏一把散亂的絲線,重新專注於掌心那粗糙冰涼的觸感,和意識深處需要極度凝神才能捕捉的、磐石般的振動。
隱泉偶爾會過來,不說話,隻是靜靜看一會兒,在她明顯焦躁時,會輕輕搖頭,或者用手指在空中劃過一個平緩的弧線。林晚看到他的手勢,便會深吸一口氣,重新調整呼吸和心態。
進步是緩慢而堅實的。到了第二天下午,她已經能夠在不短的時間內,維持自身頻率與石頭頻率一種微弱的同步。那種內在的寧靜感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仿佛在她躁動不安的心湖裡,投入了一塊壓艙石。
傍晚,她會帶著石頭,走到營地邊緣,坐在能望見沈硯離開方向的那塊大石上。夕陽將群山鍍上金邊,雲海翻湧,氣象萬千。她握著石頭,不再試圖去“感應”遠方的他,那太縹緲,也太耗費心神。她隻是靜靜地坐著,讓經過一天練習後變得略微沉穩平和的頻率自然流淌,像無聲的祈願,融入這蒼茫的暮色裡。
她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這讓她感覺,自己並非完全被動地等待。
與此同時,深山之中。
沈硯和阿卓的行進速度比預想的要快。沈硯的恢複力確實驚人,除了在一些需要極度攀爬的地形,左腿會傳來隱約的酸痛提醒他舊傷未愈之外,大部分時間他的行動與受傷前並無太大差異。他沉默地走在前麵,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精準地判斷著方向,規避著可能的危險。
阿卓跟在他身後,同樣沉默,像一道忠誠的影子。隻有在需要判斷某些極其隱秘的獸道或辨認某些特殊岩層時,他才會簡短地開口。
夜晚,他們在一處背風的岩壁下休息。篝火劈啪作響,驅散著山間的寒氣和某種無形的壓力。
沈硯靠坐在岩壁旁,閉目養神。他沒有睡,大腦在高速運轉,複盤著白天的路線,推演著可能遇到的情況,以及“零號檔案館”內部可能存在的機關和防禦。
忽然,一種極其微弱的、奇異的感受掠過心頭。
不是危險預警,也不是身體的疼痛。更像是一縷……清風?或者說,是一絲極其淡薄、卻莫名熟悉的安定感,如同投入古井的一粒微小石子,漾開了一圈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這感覺轉瞬即逝,快得讓他以為是連日的疲憊帶來的錯覺。
他蹙眉,睜開眼,銳利的目光掃過四周。夜色濃重,除了篝火照耀的範圍,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山林深處未知的聲響。阿卓在對麵警惕地守著,一切正常。
是錯覺嗎?
他重新閉上眼睛,試圖捕捉那絲殘留的感覺,卻什麼也抓不住了。但那瞬間的、莫名的安寧感,卻真實地存在過。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晚。想起她練習時專注的眉眼,想起她掌心傳遞過來的、帶著活力和生機的微弱暖意,想起她按著他的手,固執地說“你必須回來”時的樣子。
冷硬的心湖,像是被那回憶輕輕觸碰了一下,泛起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柔軟的波紋。
他下意識地伸手,探入懷中,觸碰到那本硬殼的素描本。冰涼的封麵下,仿佛還殘留著翻閱時的溫度。
營地這邊,林晚從大石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暮色已深,星辰開始在天幕上閃爍。
她回到木屋,點亮油燈。橘黃的光暈驅散了屋內的清冷。她拿出沈硯的素描本,卻沒有翻開,隻是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封麵上那個小小的、他慣用的“寒石”印記。
白天練習帶來的穩定感還在持續,心緒不再像前兩天那樣浮躁不安。她相信他一定會小心,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他們之間那個關於大海的約定。
將素描本小心收好,她又拿起那塊石頭,握在掌心,感受著那份恒定與安穩,然後吹熄了油燈,在黑暗中躺下。
山林深處,篝火旁的沈硯,也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沉入了短暫的睡眠。
兩人隔著重重山巒,在不同的星空下,各自休憩。無形的絲線,卻仿佛穿過黑暗,將兩顆心,以某種超越距離的方式,悄然係緊。
夜還很長,路也還很長。
但等待與前行,似乎都因為心底那份篤定的牽掛,而有了不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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