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二期”徹底變成了一具漂浮在宇宙中的金屬棺材,而且還是個裝修到一半突然破產的開發商留下的爛尾棺材——大部分區域漆黑一片,隻有幾盞倔強的應急紅燈像垂死的心臟般微弱跳動,偶爾因為接觸不良還會抽搐般地閃爍幾下,給這片死寂增添了幾分廉價的恐怖片氛圍。
重力模擬係統徹底罷工,所有沒固定的東西都開始了慢動作的漂浮之旅。一個印著“波布鎮戰車改裝店”ogo的馬克杯,以一種優雅而欠揍的姿態從雷班納眼前緩緩飄過,裡麵甚至還有半口他之前沒來得及喝完、現在已經變成懸浮球狀物的咖啡。雷班納下意識想伸手去夠,結果身體在失重環境下不受控製地打了個轉,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團咖啡球撞在艙壁上,濺開成一幅抽象的後現代藝術畫。
好吧,至少不用擔心清潔問題了。他麻木地想,反正大家都快死了。
主控室裡,曾經充斥著的各種儀器嗡鳴、鍵盤敲擊、通訊雜音,此刻被一種近乎實質的寂靜所取代。這種寂靜沉重得能壓碎耳膜,隻剩下幾個人粗重不一的呼吸聲,以及偶爾因為失重而不小心碰到什麼東西發出的、在空曠空間裡被放大的細微碰撞聲。
克裡夫像個被剪斷了線的木偶,漂浮在一個操作台旁邊,雙手還無意識地保持著敲擊鍵盤的姿勢。他麵前那塊曾經顯示著複雜能量流和數據模型的屏幕,現在黑得能照出他自己那失魂落魄的臉。他嘗試了所有他能想到的物理重啟方法——拍打、搖晃、甚至對著某個接口吹氣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回應他的隻有屏幕深處自己那張越來越絕望的倒影。
英格麗特利用失重,輕盈地“遊”到了觀測窗前。窗外,是永恒的、點綴著冷漠星辰的黑暗宇宙。而下方,那顆原本應該反射著陽光、呈現出生動藍色的星球,此刻大半部分陷入了一種不祥的、缺乏生機的灰暗之中。隻有少數區域,或許是因為火山活動或者尚未完全熄滅的火災,還頑強地透出些許微弱的、病態的紅光,如同垂死者皮膚上最後的瘀斑。之前還能看到的城市燈光帶、運輸艦的航行軌跡,此刻全都消失了。地球,仿佛被蒙上了一層死亡的紗幔。
“所有通訊頻道……隻剩下白噪音。”英格麗特的聲音不大,但在絕對的寂靜中清晰可聞。她關閉了耳邊那個隻剩下“沙沙”聲的通訊器,仿佛連這點無意義的噪音都是一種折磨。“我們……徹底和下麵失去聯係了。”
雷班納扒拉著艙壁,把自己固定到另一個還能勉強工作的、顯示著空間站基本狀態主要是哪些部分已經徹底玩完)的小屏幕前。他看著上麵一片飄紅的“失效”標誌,內心一片冰涼。
他們失去了地球。不是被“沙化”,而是被強製靜默,生死未卜。
他們失去了聯合體。那些爭吵的、合作的、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或者絕望的人們,音訊全無。
他們更失去了執行“微光計劃”的能力。克裡夫那個瘋狂的、需要集結全球之力的“宇宙煙花秀”,在考官掏出真正的“實力”後,變成了一個連小孩子過家家都不如的笑話。那些精心準備的核裝置,現在估計和廢鐵沒什麼兩樣;那個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太空信標,恐怕連個屁都放不出來了。
這就好比我們吭哧吭哧準備了半天,又是搭台子又是化妝,結果評委上台直接把電線剪了,還把觀眾都清場了。雷班納感覺連吐槽的力氣都在流失,現在好了,台上就剩我們幾個小醜,在聚光燈應急紅燈)都壞了一半的舞台上,等著被轟下去。
一直連接著的、與明奇博士實驗室的專用頻道裡,也隻剩下“沙沙”的電流聲。雷班納嘗試呼叫了幾次,沒有任何回應。他不知道那個科學怪人是同樣陷入了沉默,還是在他的實驗室裡搗鼓著什麼更匪夷所思的最後一搏——比如試圖用湯勺和電線手工搓出一個反物質炸彈之類的。
絕對的黑暗,絕對的寂靜,絕對的孤立無援。
他們仿佛成了宇宙中最後的存在,被困在這口冰冷的鋼鐵棺材裡,等待著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最終審判——是“收割者”順手把他們也“回收”了,還是就這麼漂浮著,直到氧氣耗儘,或者因為某個係統徹底崩潰而解體?
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克裡夫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他之前鑲嵌了阿爾法數據墓碑的那個主操作台上。那塊小小的、儲存著阿爾法最後意識碎片的存儲器,在應急紅燈的微弱光芒下,反射著一點黯淡的、如同淚光般的紅色。
克裡夫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那冰冷的存儲器表麵。他想起了阿爾法最後的犧牲,想起了她為了給他們爭取那微不足道的幾秒鐘,將自身意識徹底消散在數據風暴中。他想起了他們一路走來,所有的犧牲,所有的掙紮,所有的……不甘。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如同太空中的嚴寒,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抬起頭,看向觀測窗外那片死寂的地球,又看向身邊同樣沉默的雷班納和英格麗特,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了這宇宙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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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的隻是……失敗的實驗品嗎?”
他的聲音裡沒有了往日的技術狂熱,也沒有了孩子氣的固執,隻剩下一種純粹的、被徹底打垮後的迷茫。
“折騰了這麼久,打敗了諾亞,乾掉了冷血黨,聯合了廢土……結果在‘它們’眼裡,是不是就像培養皿裡的細菌,偶爾鬨騰得厲害了點,然後就被隨手滴了一滴消毒水?”
“我們所有的愛恨情仇,所有的藝術創造,所有的犧牲守護……在那種……那種冰冷的宇宙尺度下,是不是……毫無意義?”
這個問題,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維持著最後鎮定的假象。
英格麗特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她沒有回頭,但緊握窗框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雷班納看著克裡夫那雙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又看了看窗外那顆仿佛被宣告了死刑的星球。
失敗的實驗品?他在心裡重複著這個詞。
他想反駁,想說不是的,我們存在過,我們戰鬥過,我們愛過也恨過,這一切都有意義。
但看著眼前這絕對的、無法理解的、碾壓性的力量所造成的結果,任何話語都顯得那麼蒼白,那麼……自欺欺人。
也許,克裡夫是對的。
也許,他們真的就隻是宇宙這個龐大實驗室裡,一次不怎麼成功的試驗中,誕生的一群……瑕疵品。
而現在,實驗員覺得數據已經采集夠了,或者簡單地覺得這個樣本太吵太麻煩,準備清理試驗台了。
在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寂靜中,連雷班納都感覺到,那點一直以來支撐著他在廢土上摸爬滾打、插科打諢的樂觀和韌性,正在被一點點地抽離。
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隻是在這口名為“方舟二期”的、漂浮在死寂太空中的孤零零的棺材裡,和另外兩個沉默的“難友”一起,聽著宇宙這台巨大機器運行時,那冷漠的、無儘的背景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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