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方舟二期”這口巨大的、失重的金屬棺材裡,仿佛也失去了流動的意義。它不再是以分秒計算,而是以應急紅燈那有規律的、如同垂死病人心跳般的閃爍次數來計量。
“滴答……燈亮)……滴答……燈滅)……”
這成了這片死寂宇宙中,唯一還能被人類感知到的、規律的“聲音”,雖然它本質上隻是光線變化。
主控室大部分區域沉浸在黑暗裡,隻有幾盞頑強或者說故障)的應急燈,在地板、天花板和牆壁上投下片片不規則的紅光區域,像潑灑開的、已經氧化變暗的血跡。光線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仿佛潛伏著無形的巨獸,隨時會將這點微不足道的光明吞噬。
失重環境讓一切日常行為都變成了滑稽的挑戰。雷班納嘗試把自己“錨定”在船長椅上——用之前漂浮過來的幾根數據線把自己和椅子腿纏在一起,打了個死結,效果看起來更像是在進行某種拙劣的太空捆綁藝術。克裡夫則像一隻失去了方向的太空水母,蜷縮在一個角落裡,抱著膝蓋,下巴抵著阿爾法的數據墓碑,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仿佛在跟那冰冷的存儲器進行一場無聲的、關於存在意義的哲學辯論。
英格麗特是三人中適應得最好的。她利用艙壁上的凸起和扶手,以一種近乎本能的、貓一般的敏捷,在失重環境中移動、探查。她檢查了每一個還能看到的工作站,嘗試啟動每一個看起來可能還有救的係統,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冰冷的沉默,或者屏幕亮起後顯示一行諸如“核心係統離線”、“能源總線斷裂”、“未知硬件錯誤”之類的、毫無幫助的死亡宣告。
與地球的所有聯係,如同被一刀斬斷。通訊頻道裡是永恒的白噪音,像宇宙在無情地嘲笑他們的徒勞。外部傳感器大部分失靈,他們無法得知地球此刻的詳細狀況,隻能通過觀測窗,看到那片令人心悸的、大麵積陷入黑暗的大陸輪廓,以及少數幾個如同臨終回光返照般的、病態的紅點。他們甚至無法確定,“收割者”是否已經離開,或者正在對地球進行下一步的“處理”。
他們失去了聲音,失去了眼睛,失去了與“家”的最後一絲聯係。
“我們這算不算……提前體驗豪華單人……呃,三人宇宙葬?”雷班納終於忍不住,對著那片令人壓抑的黑暗開口了,聲音因為失重而顯得有些飄忽,“包吃壓縮餅乾管),包住棺材級景觀房),還附贈永恒星空視圖,就是娛樂設施差了點,ifi信號完全沒有。”
克裡夫沒什麼反應,依舊沉浸在他的悲傷哲學裡。英格麗特從某個控製台後麵“遊”了出來,手裡拿著半管飄浮著的、看起來像是潤滑脂的東西,她麵無表情地把它像扔暗器一樣精準地“射”進了一個廢料回收口希望它還能工作),然後才回應雷班納:“至少很安靜。比奧多鎮的酒吧安靜多了。”
那倒是。雷班納心想,也比聽著克裡夫念叨能量公式和阿爾法的數據流要安靜。但他沒說出來,怕刺激到那個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機械師。
他們仿佛真的成了人類文明最後的守墓人。守著一座漂浮在無儘虛空中的、自身也即將成為墳墓的“墓碑”方舟二期),看護著下方那顆可能已經“腦死亡”的星球“遺體”。這工作,真是……前途無亮,而且沒有五險一金。
“我說,”雷班納試圖打破這越來越濃的絕望氛圍,哪怕是用更絕望的話題,“我們的氧氣還能撐多久?食物和水呢?有沒有哪個係統還能告訴我們,我們是會先憋死,還是先餓死,或者先渴死?”
英格麗特指了指角落裡一個還在微弱閃爍的、顯示著環境生命維持係統狀態的獨立麵板——它似乎因為結構簡單,僥幸逃過了那場ep風暴的徹底摧毀。“氧氣循環……勉強維持,效率低下,預計還能支撐……72標準時。水循環部分癱瘓,淨水能力下降百分之七十。食物……依靠庫存的壓縮食品和再生係統,如果不再消耗額外能量,可以維持更久,但口感……”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會趨向於‘咀嚼塑料和絕望的混合物’。”
“哇哦,”雷班納誇張地在失重環境下做誇張表情有點困難)感歎,“真是……詳細的死亡倒計時。還貼心地提供了死法選項。”他掰著手指頭數,“憋死,餓死,渴死,或者……因為吃了太難吃的東西而惡心死?這算不算第四種選擇?”
一直沉默的克裡夫突然動了動,他抬起頭,聲音沙啞:“能量……核心反應堆還在低功率運行,不然應急燈也不會亮。但是……控製係統癱瘓了,我們無法主動調節輸出,也無法進行任何需要大量能量的操作……比如,啟動推進器,哪怕隻是稍微改變一下軌道……”
這意味著,他們連嘗試撞向“收割者”或者來個悲壯的自爆都做不到。他們隻能像個真正的棺材一樣,沿著既定或者已經被“收割者”的引力場擾亂了)的軌道,漫無目的地飄下去,直到某個係統徹底崩潰,或者資源耗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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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現在的狀態就是,”雷班納總結道,“在一個漏水、漏氣、食物難吃、還沒方向盤的破車裡,沿著一條不知道通往哪裡的破路飄著,等著要麼車散架,要麼我們餓死?”
英格麗特點點頭:“很精準的比喻。”
“而且車上的收音機還壞了,隻能聽沙沙聲。”雷班納補充道。
克裡夫似乎被這過於形象的比喻觸動了一下,他看了看手中阿爾法的數據墓碑,又看了看周圍這片絕望的黑暗,喃喃道:“連最後的‘微光’……都點不亮了嗎……”
就在這沉重的、帶著點黑色幽默的絕望氣氛即將達到頂點時,克裡夫一直握著的那個、鑲嵌著阿爾法數據墓碑的操作台麵板——那個原本和他麵前其他屏幕一樣死寂的麵板——突然,極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
不是應急紅燈那種規律的紅光,而是一種非常微弱、近乎幻覺的、帶著一絲絲藍色調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一閃即逝。
克裡夫猛地坐直了身體在失重環境下這動作讓他原地旋轉了半圈),眼睛死死盯住那塊屏幕。
“剛才……”他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你們……看到了嗎?”
雷班納和英格麗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裡隻有一片黑暗。
“看到什麼?”雷班納問,“你終於因為缺氧出現幻覺了?”
“不!不是幻覺!”克裡夫激動地指著那塊屏幕,“它閃了一下!藍色的光!雖然很弱,但它真的閃了一下!”
英格麗特眉頭微蹙,迅速“遊”近,仔細觀察著那塊屏幕,又檢查了一下連接著存儲器的接口。“物理連接完好。但是……所有主係統都下線了,它怎麼可能……”
她的話沒說完。
那塊屏幕,在三人六隻)眼睛的注視下,再次閃爍了一下。
這一次,光芒似乎比剛才稍微清晰了一點點,而且不再是單純的閃爍,而是……凝聚成了兩個極其模糊、扭曲,但勉強可以辨認的……符號?
那看起來,像是兩個被強行壓縮、充滿了噪點的……字母?
“a”……和“”?
阿爾法apha)名字的縮寫?
在這片絕對的、象征著人類文明徹底失敗的黑暗孤島上,那來自已逝同伴數據墓碑的、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閃爍,仿佛是在無儘的虛無中,頑強地……
眨了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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