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分鐘,我在街上跑著,沒被騷擾。泥土和砂岩磚塊一閃而過。腎上腺素在體內翻湧。世界突然變得無比清晰,輪廓都閃著光,四肢仿佛有無儘的力氣。可我的腦子卻不清醒,亂糟糟的,思緒慢得像刀刃上的蝸牛。
或許正因如此,我沒聽見捕獵者靠近。突然,我就和那非人的東西扭打在一起,滾倒在地。背痛如針紮,感覺血順著襯衫後背往下流。我幾乎是胡亂地扭脖子想看清襲擊者,一張滿是牙齒的嘴就在我喉嚨邊咬空。我的喉嚨差點被撕開。
我把碎木頭插進怪物的眼睛,它向後退縮,尖叫起來。我也尖叫,恐懼暫時驅散了所有理智。本能支配著四肢,我向後爬,像隻原始的甲殼動物。過了一會兒才站穩,然後加速衝進附近一棟建築。
前門破得不成樣子,我在旁邊找能延緩那生物的東西。好像沒什麼能用的,隻有些生鏽的破爛和雜七雜八的工具——我也就花了兩秒掃了一眼,根本看不清楚。我還糾結了好一會兒是拿鑿子還是錘子——最後兩樣都抓了,從後門衝了出去。
嚎叫瘋狂地在街上回蕩,我分不清那怪物是就在身後還是在幾十碼外。不過,危險的迫切性從“馬上要被開膛破肚”變成了“會被開膛破肚”——說起來差彆不大,但我稍微找回了點自己。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怪。
差點死掉的震驚感暫時消退,我開始琢磨這個死追不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毫無疑問是個怪物,那生猛的體能讓我覺得最可能是狐裔或牛裔。德克的故事裡經常提到它們:就怪物而言,這兩種很常見,因為牛裔總愛受傷,狐裔總愛流血。我不知道它從哪兒來。我猜是從沙漠遊蕩進了城,可這怪物長得飛快——顯然是最近才獲得了血脈。
這想法挺怪的,畢竟福特街區最多也就兩三個常駐血脈者。而且我沒法想象,那些從烏鴉手裡活下來的人,會在八年後的某一天突然出事。一個模糊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掐滅了,因為我發現怪物正在身後的屋頂上奔跑。
要是它真是狐裔——我覺得很可能——等它血脈成熟,殺我會比我眨眼還快。這麼說來,它那隻發育不良的手倒是我的優勢。可惜我的任務是拖延時間,拖得越久,敵人就越強。而且根本沒法知道它的胳膊會不會痊愈。這種時候,我真後悔沒做斯蒂奇布置的作業,隱約記得她的課裡有血脈者生物學。
倉庫就隔幾條小巷,可穿小巷的話,我連躲閃的空間都沒有。我想穿另一棟房子過去,於是從一扇空窗跳進去,往對麵的門跑。可一絲莫名的直覺攔住了我。感覺不對勁。
腦子終於跟上了直覺。怪物的指甲刮擦砂岩屋頂的聲音停了,就在我正上方。它在等著伏擊我。我慢慢挪開,遠離所有入口,儘量不發出聲音。
這房子和周圍的沒什麼兩樣。大多數都隻有一個房間,圍著個火坑,滿是蛀蟲咬爛的掛毯和爛得發臭的家具。好在不是我們之前搜刮過的那些,有張桌子大得能擋住我進來的那扇窗。我慢慢把桌子橫過來擋住窗口,又堆了幾個櫃子在門後——至少能絆那怪物一下。還有一扇窗,我用一張臭烘烘的草墊堵上了。說不定這味兒能把它熏走。
我蹲在角落裡,離那些簡陋的障礙物越遠越好。我豎起耳朵聽動靜,可什麼都沒有。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作伴。我們就這麼對峙了一會兒。
這緊張感太折磨人了。過了一小時?還是一分鐘?怪物走了嗎?我沒法知道。僵持似乎對我有利:拖得越久,薩什就越可能找到媽。可可怕的預感在我眼前閃現:達什回來,帶著我的劍和藥劑,卻像被劈刀切開的肉一樣被劃開——他唯一的錯,就是相信我會待在說好的地方。薩什和媽靠近倉庫,盯著門口,還沒明白是什麼殺了他們就死了。
要是能活下來,這怪物鋒利的爪子和怪異的模樣會讓我做上好幾年噩夢。它的牙齒在我喉嚨邊咬空的畫麵,在我腦子裡一遍遍回放。我隻在另一次感到過更強烈的恐懼。可我必須做點什麼。
我怕這怪物,可更怕家人因為我死掉。
得找條出路。一條不會讓我被開膛破肚的出路。然後得去倉庫。不被開膛破肚。然後把怪物困在倉庫裡。不被開膛破肚。
斯蒂奇總跟薩什說,把問題拆成步驟會好辦些。可這法子在這兒不管用。
我拍了拍腦袋,像要把罐子裡的果醬倒出來似的。這動作沒讓腦子變靈光,卻讓我明白蹲在空房子裡想不出辦法。我向來不是那種坐著瞎琢磨的人。那是彆人會做的事,比如我們砸了“叢林襲擊者”酒館後,達什會那樣;比如我們搶了人後,布萊克會那樣。這念頭很熟悉,讓我找回了自己。
我握著錘子和鑿子,檢查地板,努力不去想頭頂上有什麼。腳下是木板,胡亂釘在一起,和房子其他地方一樣發黴。我想起之前那張桌子壓塌了類似的地板,露出通往屋下的通道。我手裡的工具正好能派上用場,就是得輕點。謝天謝地,地板不是泥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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撬開地板花了好久。進度又慢又斷斷續續,頭頂偶爾傳來指甲刮擦聲,我就得僵住不動。它要是進來,我就死定了。生鏽的鑿子刮木頭的聲音,錘子輕敲的聲音,每一下都讓人煎熬。好在沒出事,怪物沒進來。或許眼睛裡的木刺讓它有點怕了,或許它早就摸清了我的一舉一動。不管怎樣,我弄出了個夠鑽的縫隙。
我滑下去時,木板刮著肚子。隻能趴在地上,craspace太矮,跪都跪不起來。幾縷光從擋住出路的泥磚縫裡透進來。我往前挪,然後更小心地開始搬磚。好在沒抹灰漿,搬起來沒聲音。
弄出個口子後,我往外看,午後的天光有些蒼白。目的地很近了。再穿一棟房子,動點腦筋,就成了。我真想坐下來規劃路線,可我知道,超過接下來幾秒的計劃都是白費。我不是蜘蛛,就算是,離了自己的網,再聰明也沒用。我舔了舔嘴唇,爬了出去。
光腳在地上慢慢挪動。媽總說,動作太快會引人注意,所以儘管想狂奔,我還是貼著附近一棟房子的影子,慢慢挪向前麵的小巷。一步一步,悄悄移動。回頭一瞥,見那怪物站在我剛才待的房子頂上,專注地盯著自己的腳。它的爪子又長了幾寸,牙齒閃著光。那隻小手看著更小了。
小巷的黑暗反倒讓人安心,和小時候的恐懼正好相反。我沒被發現就到了巷口,這輩子偷雞摸狗的本事總算沒白練——至少夜裡偷東西教會了我怎麼悄無聲息地移動。一離開它的視線,我就跑起來,踮著腳飛快穿過地麵。到了倉庫前門,我拉開外麵的門閂,拽開兩扇大門中的一扇。真奇怪,兩周前我還為了救個小孩從這屋頂摔下來過。我突然奢望布萊克在附近,就朝漆黑的屋裡喊了一聲,卻沒人應。
門被我折騰得嘎吱響,我趕緊進屋,躲回陰影裡。眼睛適應得太慢,一路上差點撞上所有的箱子、木板和石頭堆,才摸到後麵。一個影子從門口透進的光縫裡閃過,我立刻知道怪物也進來了。
又一次陷入絕境。活下去的希望渺茫,像井底看天。我不知道它在哪兒,就算它的眼睛看不清我在黑暗中挪動,我也肯定它的耳朵或鼻子能在黑屋裡追蹤到我。可我完全看不見。一動就可能暴露。
我想起很久以前另一個地方的洞。那次我靠撒謊和騙術逃了出來。這次也能。
我把錘子扔到房間另一頭,然後摸索著往前走。工具砸在泥地上悶響一聲,接著是東西被撞翻的嘩啦聲。嗅聞聲傳來,輕得像死亡。我走到一半了。
我把鑿子扔到身後的角落。一聲嘶嘶聲響起,什麼東西飛快移動,接著是十幾個瓶子摔碎的聲音。我閉著氣狂奔,默念著所有能想起的祈禱詞,希望彆絆倒,希望雙腿能跑穩。
腿沒出岔子,片刻後我又回到了光裡。我用肩膀頂上門,砰地閂好。我踉蹌著往前走,跪倒在地,渾身力氣都沒了。呼吸粗重而淩亂。
“薩什!”我大喊,帶著勝利的喜悅,“達什!我做到了!”
遠處傳來一聲喊叫,模糊不清。即便如此,我也知道雙胞胎找到媽了。我眨掉眼角的淚。要是有人問,就說進了沙子。這事兒我能吹噓好幾年。這簡直能和“我背你們過……”
身後木頭碎裂,我猛地轉身。它捅破了厚重的門,之前發育不良的手現在完全長好了。那野獸摸索著門閂,可我盯著的是被撞飛的一隻破手鐲——衝擊力太大,從它手腕上甩了下來,落在我腳邊。我愣住了。家裡,我的新背包上係著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東西。
一根廉價的繩子上,串著一隻斷翅。
我抬頭看去,曾經是巴布的那東西推開房門,手臂刺穿了我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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