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揮手讓我隨便。
終於能去做點有意思的事了,我開始打量集市原本熱鬨的區域。剛才和陳婆婆那段奇怪的對話,讓我冷靜了些,能更清醒地看待眼前的景象。不出所料,空曠的環境下,這裡臟得一塌糊塗。胡蘿卜皮、土豆皮、撒落的卷心菜、腐肉條,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被無數雙腳踩進了地裡。儘管人少了很多,空氣中還是殘留著汗味,帶著點胡椒的辛辣。沒有了人,這片區域顯得淒涼又肮臟。
我漫無目的地踢著周圍的雜物,偶爾瞥一眼湖泊——不知為何,它似乎沒受到那位即將到來的神明影響。我想,對水來說,拿著水桶的人和蜥蜴神明,或許沒什麼區彆。
我正用光著的腳撥弄一堆看起來很有“收獲”的垃圾——油膩感和烤肉串簽子讓我覺得惡心,但垃圾下麵似乎有東西在發光——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了我。
“奧維!”賈斯敏的聲音很好聽,可眼下的處境讓我沒心情欣賞。“你來得有點早,你的東西還沒好呢。”
我走向她的攤位,上麵依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水果和蔬菜。沒有人群遮擋她的保鏢,攤位顯得沒那麼親切了;不過上次跟我聊過的那個豁牙保鏢,熱情地朝我揮了揮手,衝淡了其他保鏢投來的敵意目光。我暗戀已久的她,今天看起來比平時更精致:編好的辮子上抹了某種護發油,烏黑的皮膚保養得很好,身上的束腰外衣染成了鮮豔的綠色——這身行頭,大概能買至少一百瓶陳婆婆的安眠藥。
我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努力壓下壞心情裡冒出來的不合時宜的喜悅。“賈斯敏,你好。”我試著禮貌地組織接下來的問題,“你為什麼沒離開‘街區’?”
她挑了挑眉,修剪整齊的眉毛顯得很精致:“奧維,你應該先問‘賈斯敏,最近好嗎?’這麼久沒見了。”她的語氣帶著嘲諷,要是說得不這麼刻薄,或許還挺有趣的。
“你對所有老顧客都這樣嗎?”
她歎了口氣,語氣很勉強:“不是的,抱歉。這一周太糟了。我想讓全家人都離開,但最終決定權在博巴爾手裡。”
我咂了咂嘴:“你不該讓你爹妨礙你的生活,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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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年輕女子揮了揮手:“我理解他的想法。我們家所有財產都投在了綠洲上,要是跑了,就什麼都沒了。”
反駁的話就在嘴邊,可我知道賈斯敏肯定也想到了這些。她很聰明,作為一個賣蔬菜水果的,她受的教育實在太多了。而且,現在改變她的處境,已經太晚了。聊未來,或許是個更溫和的話題。“你們弗龍德家族打算怎麼應對杜雷?”
“我們打算躲在蜥蜴不會去的地方。”她回答道,“可要是我們什麼都不做,不去對抗它帶來的瘟疫,那我們和不存在也沒什麼區彆。”
我眯起眼睛:“既然你爹不打算做任何抵抗,那他為什麼還堅持留下來?”
“就算我們想,他也沒法改變主意了。杜雷離得太近了,無論往哪個方向跑,我們要麼染上瘟疫,要麼死在路上。”
“可你們很有錢啊。”我平淡地說。
賈斯敏嗤笑一聲:“有錢也得有血脈擁有者可買才行。”
“街區”的血脈擁有者,一隻手就能數過來。我想了想,弗龍德家族肯定有更好的辦法利用他們的資源,就這麼坐以待斃,實在太荒唐了。
我突然拍了下手:“你應該跟我媽媽談談。”
“你媽媽。”她的回應很平淡。
“聽著,我雖然不知道你們該把錢花在什麼地方,但媽媽肯定知道。”
“奧維……”她的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你媽媽能做什麼?我知道她是公牛之血擁有者,可……”
我皺起眉:“賈斯敏,她不隻是普通的公牛之血擁有者。‘媽媽’是瑪婭的簡稱。”
賈斯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是那個將軍瑪婭?‘劊子手’瑪婭?”
“喂,”我厲聲說,“這麼稱呼一位拯救過這座城市的戰士,也太無禮了。”
“劊子手”這個稱號,源自瑪婭在戰後處決了大部分幸存的弑神者。某個吟遊詩人給她起了這個名字,之後就傳開了。這個稱號把她描繪成了某種惡棍——這實在太無知了,因為就算瑪婭拒絕執行這項任務,也會有彆人來處決那些士兵。“街區”的大多數居民對她的態度,都在勉強的尊重和徹底的憎恨之間搖擺——這也是為什麼,儘管她的過去或許能帶來聲望,我們卻從不大肆宣揚。
“啊,原來是這樣。”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賈斯敏語塞,“對不起。”她望向湖泊,很快又把目光轉回我身上,“你確定嗎?”
我盯著她:“當然確定。你見過幾個身高超過十英尺的女人?”
“你媽媽沒有十英尺吧。”她反駁道,語氣有些困惑。
“以前有,她隻是把大部分身高傳給傑克遜了。”
這位年輕女子慢慢點了點頭。我終於讓她明白了。“可她人很好啊。”
我歎了口氣:“賈斯敏,渡鴉死後我就認識她了,我可以跟你保證,那時候她完全是個將軍的樣子。”
她眯起眼睛:“你說‘認識她’,是什麼意思?”
“我是被收養的。”我說道,已經懶得生氣了,“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公牛之血擁有者嗎?你該不會偷偷覺得我比燕麥粥還醜,還覺得瑪婭是違法生下我的吧?”
賈斯敏甩了甩華麗的辮子,微微皺起眉:“我當然知道血脈擁有者生孩子是違法的——我隻是沒怎麼想過這件事。而且,這裡又沒有奧爾布賴特血脈者來懲罰這種行為。要是瑪婭想,她完全可以自己生孩子。”
“你怎麼知道奧爾布賴特血脈者?”
我暗戀的人眯起眼睛看著我:“難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嗎?”
我皺起眉,想掩飾自己的尷尬——直到幾天前,我還不知道他們是誰。
我的小動作沒能瞞過她。“你以前不知道他們是誰,對不對?”賈斯敏的臉上漸漸綻開笑容,燦爛得像太陽。她的喜悅,簡直要把我的自尊心燒成灰燼。
“我知道。”我裝作滿不在乎地回答,“我隻是認識幾個不知道的人。”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笑著對我說。
我看向湖泊,陽光灑在水麵上,波光粼粼,像跳動的精靈。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和這片湖有種莫名的共鳴:我們都曾被美好的事物“踐踏”。“我覺得現在更該討論杜雷的事,對吧?”
“哎呀。”她低頭對我笑著,“奧維,你真可愛。”
從來沒有哪句話,比這更傷人了。我閉上眼睛,努力克製自己尖叫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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