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地窖的瞬間,如同從相對安全的蝸殼,一步踏入了沸騰的血肉熔爐。
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濃煙與不知名的穢氣混合,遮蔽了最後的天光。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血腥以及那種源自“星骸”的、令人作嘔的瘋狂氣息。腳下的地麵不再是堅實的土壤,而是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蠕動的“肉毯”,灰白色的菌毯覆蓋了曾經的磚石,踩上去軟膩而粘滑,仿佛正踏在一頭巨獸的臟腑之上。
而比環境更可怕的,是那無處不在的“瘋狂”。
無數皮膚灰白、雙眼赤紅的怪物,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的廢墟陰影中湧出!它們不再是零散的襲擊,而是仿佛被一個統一的意誌所驅動,形成了有組織的包圍與剿殺!它們嘶吼著,咆哮著,前仆後繼,不畏生死,眼中隻有對生者血肉與靈魂最原始的渴望和毀滅欲!
顧清風的殘魂衝在最前。他身形飄忽,如同沒有實質的幽靈,手中無劍,但每一次揮手,便有一道凝練至極、帶著寂滅氣息的淡白色劍氣迸發,如同死神的鐮刀,精準地收割著靠近的怪物。他的攻擊高效而冷酷,所過之處,怪物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分解,化作飛灰。但他那本就淡薄的身影,在每一次出手後,都會變得更加透明一分,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中。
夜梟緊隨其後,她的身法詭異莫測,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手中的短刃每一次閃爍,都必然帶起一蓬腥臭的黑血。她更擅長尋找怪物攻勢中的縫隙,為後麵的大部隊減輕壓力。
沈淵、陸雪在趙千戶和殘餘士兵的拚死護衛下,艱難地向前推進。沈淵緊握著那塊焦黑絹帛,它此刻冰冷沉寂,再無之前的異象,但他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聯係,正通過這絹帛,將他與前方開路的顧清風,以及地底那恐怖的存在,微妙地連接在一起。他體內的傷勢在劇烈運動下陣陣作痛,腦海中因墨先生精神衝擊留下的隱痛也不時發作,但他死死咬著牙,目光死死鎖定著前方那道越來越淡的青色身影。
通往皇城的道路,已成一條名副其實的赴死之途。
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殘存的士兵們結成緊密的圓陣,用身體和殘破的兵刃抵擋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刀劍砍卷了,就用拳頭,用牙齒!不斷有人被拖出陣型,在淒厲的慘叫聲中被怪物撕碎、吞噬。鮮血染紅了腳下的菌毯,卻迅速被其吸收,仿佛成為了滋養這片恐怖土地的養分。
趙千戶渾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已經骨折,但他依舊揮舞著戰刀,狀若瘋虎,嘶聲力竭地指揮著陣型,填補著每一個出現的缺口。
陸雪也撿起一把戰死士兵的腰刀,雖然武藝不精,但求生的本能和複仇的怒火支撐著她,奮力劈砍著試圖靠近的怪物。
沈淵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這些都是大明的忠勇之士,本應保家衛國,如今卻要在這如同地獄的景象中,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而一個個倒下。
“堅持住!就快到了!”夜梟的聲音穿透混亂的廝殺聲傳來,她指向不遠處——那裡,皇城那殘破不堪、布滿粘稠黑紅色血管狀物質的朱紅宮牆,已然在望!
然而,越靠近皇城,怪物的攻勢越發瘋狂,而且出現了新的變化!一些怪物不再僅僅是憑借本能撲咬,它們開始懂得相互配合,甚至能夠噴吐具有腐蝕性的黑紅色粘液,或者從體內射出如同骨刺般的尖銳物!
更令人不安的是,地麵那灰白色的菌毯開始變得“活躍”起來,如同擁有生命般,試圖纏繞、束縛他們的腳踝!空氣中那混亂的低語也變得更加清晰、更具蠱惑性,不斷衝擊著眾人本就緊繃的精神防線!
“守住心神!彆聽那些聲音!”顧清風的殘魂發出一聲清冷的低喝,一道更加浩大、卻也讓他身形幾乎透明到肉眼難見的白色劍意以他為中心掃過,暫時驅散了周圍的精神汙染。
但他自己,也因此一陣晃動,仿佛風中殘燭。
終於,他們衝到了皇城腳下那巨大的、如今已被某種血肉組織封堵的宮門前。
“錨點……在內部……奉先殿……附近……”顧清風的聲音已經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他指向宮牆上方,“牆已無法通過……必須……從上方……”
話音未落,他殘存的身影猛地向上拔起,化作一道近乎無形的流光,衝向宮牆頂端!與此同時,他雙手虛引,那淡白色的寂滅劍意被他強行壓縮、凝聚,化作一道細如發絲、卻仿佛能切割空間的白色光線,狠狠斬向宮牆上那些蠕動的血肉組織和黑紅色血管!
“嗤——!”
如同熱刀切牛油,白色光線所過之處,血肉消融,血管斷裂!宮牆頂端被硬生生清理出了一小片區域!
“上!”夜梟毫不遲疑,身形如煙,緊隨顧清風之後,攀上了宮牆!
“快!跟上!”趙千戶嘶吼著,命令士兵們搭建人梯,將沈淵和陸雪先行托上宮牆,然後自己和其他人才奮力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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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牆之內,景象更是駭人聽聞!
昔日莊嚴肅穆的皇城,如今已徹底化為怪物的巢穴和“星骸”力量的溫床。宮殿大多坍塌,殘存的也被灰白色的肉質菌毯和粗壯蠕動的黑紅色血管所覆蓋、包裹。巨大的、如同心臟般搏動的肉瘤附著在乾清宮、奉先殿等主要建築上,散發出濃鬱的黑紅色能量。空氣中彌漫的瘋狂低語幾乎化為實質,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刺穿著每個人的耳膜與靈魂!
而就在奉先殿那片區域的地麵,一個直徑超過十丈的、由血肉和骨質構成的巨大“花苞”正在緩緩蠕動、開合,其中心散發著最為濃烈的“星骸”意誌!那裡,就是錨點!
“就是那裡!”夜梟指向那巨大的血肉花苞。
然而,想要到達那裡,他們必須穿過前方廣場上,那密密麻麻、幾乎擠滿了每一個角落的瘋狂怪物浪潮!而在那浪潮之後,還有數隻體型遠比之前遇到那隻更加龐大、氣息更加恐怖的巨型觸手,如同護衛般,拱衛在血肉花苞周圍!
這根本就是一條通往地獄中心的絕路!
看著眼前這令人絕望的景象,殘存的士兵們臉上都露出了慘然之色。就連趙千戶,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就在這時,顧清風的殘魂緩緩飄落回眾人身前。他的身影已經淡薄得如同透明的琉璃,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破碎。他最後看了一眼沈淵,那眼神複雜難明,有訣彆,有囑托,更有一絲……仿佛掙脫了某種束縛的釋然。
他沒有再說話。
而是猛地轉身,麵向那無邊無際的怪物狂潮,以及那幾隻恐怖的巨型觸手!
他張開雙臂,那殘存的、微弱卻無比精純的劍意與魂力,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燒、沸騰!他整個人化作了一團人形的、散發著純粹白光的火焰!
這火焰,並非灼熱,而是帶著一種淨化萬物、歸於虛無的極致冰冷與寂滅!
“以我殘魂……燃此寂火……為爾等……開路!!”
他發出了一聲仿佛來自靈魂彼岸的呐喊,那團白色的寂滅之火,如同逆向墜落的流星,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義無反顧地撞向了那恐怖的怪物狂潮,撞向了那幾隻巨大的觸手,最終……狠狠撞向了奉先殿前,那個不斷開合的、巨大的血肉花苞——星骸意識在此界的主要錨點!
“不——!!!”
沈淵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想要衝上前,卻被夜梟死死拉住。
白色的寂滅之火與黑紅色的邪惡能量猛烈碰撞、湮滅!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巨大的能量風暴席卷了整個皇城廣場!
當光芒漸漸散去,眾人駭然看到,那龐大的怪物浪潮,竟被清空出了一條筆直的、焦黑的通道!那幾隻巨型觸手也仿佛受到了重創,痛苦地扭曲收縮!而那個巨大的血肉花苞,更是被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露出了其中仿佛由無數扭曲靈魂構成的、跳動不休的黑暗核心!
通道的儘頭,就是錨點的核心!
顧清風的殘魂,已然徹底消散,無蹤。
他用自己的第二次,也是最終的湮滅,為眾人……打開了一條通往最終戰場的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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