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武者消散後留下的虛無，很快被車廂裡更沉重的死寂填滿。
沒有勝利的歡呼，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所有人的目光，都膠著在那個躺在擔架上，再也無法起身的身影上。
葉晚晴第一個動了起來。她幾乎是撲過去的，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毫無所覺。顫抖的手指按上龍淩薇頸側，觸手是一片冰涼的、毫無生機的皮膚。沒有脈搏，沒有哪怕最微弱的跳動。
她又俯下身，耳朵貼近龍淩薇的口鼻。沒有呼吸。隻有一片死寂。
“薇薇……”葉晚晴的聲音啞得厲害，帶著一種不敢置信的破碎感。她行醫多年，見過太多生死，此刻卻連最簡單的判斷都希望是自己錯了。
蘇清月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背脊挺得僵硬。她沒有哭，臉上甚至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留下幾個彎月形的血痕。她看著龍淩薇心口那個被黑暗侵蝕後留下的、不再流血的空洞，眼神空洞。
林星瀾踉蹌著走過來，異色雙眸蒙著一層厚厚的水光。她伸出手，想去碰碰龍淩薇冰涼的手，指尖卻在觸及前蜷縮了回來。她喃喃低語，聲音輕得像羽毛，“命運線……斷了……真的……斷了……”這句話抽乾了她最後一絲力氣，她軟軟地靠在車廂壁上，眼淚無聲地滑落。
葉靈兒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跪倒在擔架旁，抓住龍淩薇另一隻冰冷的手，貼在自己淚濕的臉頰上。“薇薇姐……你醒醒……你看看我……我們到家了呀……”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肩膀劇烈地聳動，像個迷路的孩子。
王胖子這個粗壯的漢子，此刻也紅了眼眶。他噗通一聲跪在旁邊，拳頭狠狠砸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咚響。他沒有哭出聲，隻是低著頭，寬闊的肩膀不住地顫抖，壓抑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沈冰和秦雲衣默默站在後麵，低著頭。沈冰的眼鏡片上蒙了一層水汽，她也沒有去擦。秦雲衣手中的探測器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她也渾然不覺。
陳默扶著座椅靠背，勉強站穩。他看著被姐妹們圍住的龍淩薇，看著她灰敗安靜的側臉。剛才強行融合力量帶來的靈魂撕裂感還在持續，一陣陣發黑眩暈衝擊著他的意識。但都比不上心口那片空茫的痛。
他記得她最後推開他時，手心的那點溫度。記得她最後看他的眼神。
現在，什麼都沒了。
葉晚晴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是醫生，她必須做出最後的確認。她再次仔細檢查龍淩薇的瞳孔，對光反射消失。檢查各項生命體征，全部歸零。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裡麵是一片沉痛的死水。
“生命體征……完全消失。”她的聲音乾澀，每一個字都像砂紙磨過喉嚨，“薇薇她……走了。”
這句話，像最後的判決，砸在每個人心上。
葉靈兒的哭聲更加淒厲。蘇清月猛地彆過頭，肩膀微微抽動。林星瀾滑坐在地上，把臉埋進膝蓋。
一片悲慟的死寂中，葉晚晴的目光卻無意間再次掃過龍淩薇心口那個可怕的傷口。侵蝕的黑暗似乎停止了擴散，傷口邊緣不再蠕動，隻是維持著那種被掏空的可怖模樣。這很正常，宿主死亡，能量侵蝕有時會停止。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無法言說的異樣感。不是生機，絕對不是。龍淩薇確實沒有任何活著的跡象了。體溫在流失，肢體在僵硬。可那停止侵蝕的邊界，似乎……太過“平整”了？像被什麼東西無形地約束住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眼前姐妹們悲慟欲絕的樣子，和陳默那副仿佛靈魂被抽空的慘淡神情，讓她立刻將這絲不合時宜的“困惑”壓了下去。是錯覺吧，隻是太難過產生的錯覺。她這樣告訴自己。
係統提示【源初之水】搜尋任務倒計時……警告，載體生命狀態已確認終止，任務基礎目標變更……生存概率重新測算中……
冰冷的係統提示在陳默腦海響起，進一步確認著殘酷的現實。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悲痛的麵孔，最後落在車窗外那片依舊在蠕動、吞噬一切的黑暗上。
龍淩薇用命推開他，不是為了讓他在這裡沉溺於悲傷。
他撐著座椅，慢慢直起身。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痛苦，靈魂仿佛布滿裂紋的琉璃，隨時會徹底崩碎。但他站直了。
嘴角的血跡已經乾涸，留下暗紅的痕跡。
他走到擔架旁，蹲下身。動作很慢，帶著一種透支後的虛弱，卻又異常堅定。
他伸出手，輕輕拂開龍淩薇額前一縷散亂的發絲，指尖感受到那冰冷的溫度，心臟像是又被狠狠攥了一下。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身體很輕，又很重。
“默哥……”王胖子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
陳默沒有看任何人，他隻是低頭看著懷裡仿佛沉睡過去的龍淩薇，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怕冷。”
簡單的三個字，讓所有人的哭泣都頓了一瞬。
“我們帶她回家。”
回家。回到那片被黑暗徹底侵蝕的聖地深處。去找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源初之水”。
這是最後的希望。是龍淩薇用命為他們換來的，通往地獄的唯一道路。
車廂裡沒有人說話。悲傷依舊濃得化不開，但一種無聲的東西在悄然凝聚。
蘇清月默默擦去唇角的血，站直了身體。林星瀾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眼淚。葉靈兒止住了嚎啕，隻剩下壓抑的抽泣。王胖子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站了起來。
陳默抱著龍淩薇，走向車門。他的腳步有些虛浮，背影卻挺得筆直，像一把即將折斷、卻誓要刺破黑暗的殘劍。
車門打開，外麵是湧動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虛無。
他邁出了第一步。
懷抱冰冷，前路未知。
隻有等待，或許能帶來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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