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指先動了動,像生鏽的鐵片一樣僵硬。他慢慢曲起手臂,手肘支撐在鋪著乾草的床鋪上,發出細微的窸窣聲。僅僅是這個動作,就讓他額頭冒出一層薄汗。肺部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胸腔隱隱作痛。
他必須起來。
不能像個廢人一樣躺著。他需要弄清楚自己在哪兒,周圍是否安全,艾布特老人……究竟是純粹的善意,還是彆有目的。依賴讓他不安,尤其是在自身如此脆弱的時候。
他咬緊牙關,腰腹用力,試圖將沉重的下半身挪到床邊。雙腿像是灌滿了鉛,又像是兩根毫無知覺的木頭,根本不聽使喚。僅僅是讓腳掌接觸到冰涼粗糙的木地板,就幾乎耗光了他剛剛積攢起來的那點氣力。
他停下來,大口喘氣。木屋裡的空氣帶著乾草和藥草的味道,此刻吸入肺裡卻有些窒息。
休息片刻,他再次嘗試。雙手死死抓住身下的獸皮,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腰部猛地一擰,想要憑借一股爆發力將身體帶起來。
失算了。
力量遠比他預估的要小。或者說,他這具曾經能輕易撕裂機甲的身體,此刻孱弱得超乎想象。
重心瞬間失衡。
天旋地轉。
他整個人從床沿邊栽了下去,結結實實地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砰”一聲。塵土飛揚起來,在從木牆縫隙透進的光柱中亂舞。
劇痛從手肘和膝蓋傳來,火辣辣的。但比疼痛更強烈的,是那股席卷全身的、冰冷的無力感。他臉貼著冰冷的地麵,粗重地喘息,灰塵嗆入喉嚨,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連……站起來都做不到了嗎?
曾經穿梭星海,執掌雷霆,此刻卻像一灘爛泥般癱在地上,連翻個身都困難。這種從雲端狠狠砸落泥濘的落差,幾乎要將他的意誌碾碎。
記憶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不是一個完整的畫麵,而是一種感覺,一段聲音。
那是在一個布滿各種重力調節裝置的訓練室裡。空氣因為高倍重力而微微扭曲。他當時已經能熟練運用自身力量,對於最基礎的發力技巧有些輕視。
“下盤虛浮,發力散亂!”一個清冷的女聲斬釘截鐵地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龍淩薇。
她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色訓練服,身姿筆挺如鬆。她走到陳默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銳利得像刀。
“你覺得這些基礎沒用?”她冷哼,“力量?你的力量來自哪裡?是來自你那點可憐的本源,還是來自腳下這片大地?”
她猛地一腳踩在地板上,整個訓練室似乎都微微一震。並非她用了多大力量,而是某種引而不發的勢。
“記住,力從地起!”她的聲音刻入他的腦海,“無論你將來能飛多高,能撕裂多少星辰,你的根,永遠在這裡,在你站立的地方。連站都站不穩,所有的力量都是無根浮萍,一碰就散!”
當時他似懂非懂,隻覺得大姐要求過於嚴苛。現在,臉貼著這冰冷粗糙的木板,他才真正體會到那句話的重量。
力從地起。他現在,連與大地建立最基礎連接的能力,都失去了。
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老艾布特快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關切。他看到倒在地上的陳默,並沒有露出任何驚訝或嘲笑的表情。老人隻是加快腳步,蹲下身,一雙溫暖而粗糙的手扶住了陳默的肩膀和手臂。
“慢點,孩子,慢點。”艾布特的聲音很平穩,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他手臂出奇地有力,穩穩地將陳默從地上攙扶起來,讓他重新靠坐在床沿。
陳默垂著頭,避開老人的目光。失敗的苦澀和羞恥感啃噬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