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
一間裝飾極為奢華的大堂內,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穹頂懸掛著八盞鎏金琉璃燈,燭火搖曳,映得滿堂生輝。
二十餘名身著錦緞綢袍的士紳分坐於三張紫檀八仙桌前,推杯換盞,談笑風生。堂中絲竹齊鳴,十數名麵容秀麗身姿婀娜的侍女輕移蓮步,水袖翻飛,翩翩起舞,絲竹聲、杯盞碰撞的叮當聲與談笑聲交織在一起,氣氛甚是熱烈。
張時弼也坐在這些人中,一雙細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舞姬的腰肢,不時拍手叫好,嘴角微揚,一臉輕狂之色
坐在首座之人身材魁梧,麵如重棗,須發皆白,長長的胡須垂至胸前,他眼中不時閃過凶悍之色,年輕時絕對是一條威風凜凜的大漢。見張時弼這副樣子,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重重咳了一下問道:“時弼,你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沒有?”
張時弼回過神來,眼光艱難的挪開,舔了舔嘴唇回道:“劉太公,還沒呢!我讓他們時刻監視著他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彙報。其實依我看,根本就是多此一舉,他一個剛到和州之人,兩眼一摸瞎,能查出什麼?”
“再說他去的是烏江縣,那是我堂兄的地盤,堂兄會好好‘招待’他的,豈會出什麼亂子。”
見他得意洋洋的模樣,劉太公神色凝重的搖搖頭:“小心無大錯,此子剛來就在你的鴻登樓說出了那番話,絕不會是無的放矢,他是在警告我等,今天又去了烏江縣,看來應該是猜出了什麼,不可不防。”
眾人一聽,嬉笑之色頓時收斂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坐在他身旁麵容露出絲絲威嚴之人說道:“劉太公,如果他真的查出了什麼,我們應該怎麼辦?”
劉太公掃了一眼立於不遠處的管家一眼,管家會意,不一會侍女們緩緩退去,整個大堂寂靜下來。
“曹大人無需多慮,不要說他查不出什麼,就是真的查出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無非就是多損失些錢財而已,他還能怎麼樣?”劉太公撫須一笑,不以為意的說道。
曹真臉上神色輕鬆了一些,又帶著疑惑說道:“我看此人倒不像貪財之人,這麼做有用嗎?”
“嗬嗬!曹大人誤會老夫的意思了,你大概還不知道陳敬之是如何調到和州來的吧?老夫說的是……”劉太公低聲在曹真耳邊說了幾句,曹真先是滿臉震驚,接著大喜過望,神情徹底輕鬆下來,看著他甚至帶著一些討好之色。
劉太公滿意的點點頭,看著眾人接著說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夫今年都七十一了,以前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過了幾年清閒的日子,不想再沾太多是非了。”
“其實當官和做生意都是一個道理,那就是和光同塵,揣著明白裝糊塗,這樣才能長久,萬萬不能把事情做絕。他是欽差,麵子還是要給的,而且不久皇長子也會蒞臨和州,我們更不能和他對著乾。”
“所以老夫決定,如果他真的查出了什麼,我們就把一半的田地還給那些百姓,陸子揚是個聰明人,他身為知州,以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我們,老夫想他會同意的。”
一聽要把吞進去的田地吐出一半來,眾人紛紛臉上露出痛色,張時弼更是直接站起身來滿臉不甘的說道:“劉太公,我們好不容易趁著戰亂,找了一些地痞無賴扮做盜匪燒了那些人的房子,把他們的良田搶到自己名下,如今又要還給他們,這……這不是把到手的肥肉往外吐嗎?那幫流民算什麼東西?死的死,逃的逃,地契都燒了,誰還能說這地不是我們的?”
“是啊,劉太公,三思啊!”
“咱們可都是按您的意思辦的事,如今您一句話就要退田,讓我們怎麼向族人交代?”
堂中頓時響起一片附和之聲。
劉太公臉色一沉,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斥道:“這能怨誰?你們當時一個個的拍著胸膛給老夫保證,說絕不會走漏消息。現在連官家都知道了,卻還想著怎麼保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到底是頭上的腦袋重要還是那些個田地重要?簡直愚蠢至極,氣死老夫了。”說完大口喘著粗氣。
曹真急忙幫他順著氣,賠笑道:“老太公所言極是,我也深表讚同,如今和州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穩字,我想陸子揚也不會一直盯在這些瑣事上,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征調糧草支援前線的戰事,隻要我們在這件事上極力配合,他不會深究下去的。”
見眾人還有些不甘不願,劉太公眼中凶光一閃,冷聲道:“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誰要是敢糊弄老夫,自己好好掂量。老夫雖然一大把年紀了,可還想好好活個幾年呢!”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門一打開,管家領著一個風塵仆仆的家仆走了進來,那家仆看見張時弼,神情慌張的說道:“老爺,不好了,新來的知州已經在烏江縣開始重新審理土地糾紛的案子了,慎老爺已經被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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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時弼聽得一怔,接著臉色一白,細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難以置信的說道:“你說什麼?堂兄被抓起來了?”
“不僅是慎老爺被抓,縣令也被革職了,縣尉領著巡檢司的人到處拿人,小人見此,不敢多待,抄了近路快馬趕回來稟報老爺。”
眾人聽得相顧駭然,看這架勢是要有牽連的人連根拔起啊!一時間大堂連掉一根針都聽得見。
劉太公臉色也凝重起來,沉思了一下,見眾人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寬慰道:“大家不用慌,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現在吩咐下去,那些占田之人一定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流民,看見田地荒蕪,自己才耕種的,絕對不能和我們扯上一絲的聯係,有不聽話的,你們就自己看著辦。”說著,本來看起來有些凶狠的臉上滿是殺意。
見眾人紛紛點頭,又繼續道:“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那些田地丟了就丟了,絕對不能和陸子揚有正麵衝突,這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本來就是一筆意外之財,隻要我們的大頭還在,就足以確保我們世世代代榮華富貴。”
“為了萬無一失,我們這就準備一筆銀子送往汴梁,我想有他從中說和,陸子揚是不敢拿我們怎麼樣的。”
張時弼聞言神情緩和了不少,又低聲問道:“太公,我堂兄如今落在了他手裡,這可怎麼辦?”
“你堂兄又不是犯了殺頭的大罪,有什麼可擔心的。再說陸子揚沒有半個月時間,是審不完那些案子的,等到汴梁有消息了,看在那位大人的麵子上,陸子揚還不得乖乖放人。”劉太公沒好氣的回道。
眾人神色輕鬆下來,雖然心裡還有些肉痛,但在目前情況下,保大還是保小,還是分的清楚的。
一時間大堂氣氛又熱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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