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嶺一片喊殺之聲，刀刃碰撞的脆響、箭矢破空的銳鳴與臨死前的慘嚎交織在一起，在在山間反複回蕩，活像一曲催命的死神之歌。
無數身著青色軍服的人馬手裡拿著各式武器，嘶喊著如潮水般向簡陋的關口湧去，關口猶如暴雨中的一葉孤舟，在怒濤狂浪中劇烈搖晃，幾欲傾覆。
關口之上，徐靖晟看著如同蝗蟲般向這裡湧來的敵軍，臉色鐵青的嘶吼道：“放箭，放箭！給我往死裡射！彆讓他們靠近柵欄半步。”
他話音剛落，“嗡嗡”聲接連響起，密密麻麻的箭矢掠過半空，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狠狠紮進青色的人潮裡，可敵軍的數量實在太多，前隊倒下，後隊立刻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衝鋒，不一會便與手握長槍的宋軍廝殺在了一起。
看著眼前這一幕，徐靖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中排山倒海的悔意襲來，差點讓他站立不穩。
就在兩個時辰前，苦等的運送私鹽的隊伍終於姍姍來遲，人數也就三百餘人，眾人見此大喜過望，等隊伍全部過了隘口，便命人推下滾石把隘口堵得嚴嚴實實。
隨即命人向隊伍衝殺了過去，等把這些人團團包圍時，哪知道這些人根本沒有一點懼色，反而抽刀迎了上來。
等紅色煙火在空中炸開，眾人才感覺上當了，陸大人當機立斷命令撤退，哪知道後方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隨即數不清的身著唐軍人馬殺了過來，退路已斷，眾人無法，隻得退守這簡陋的關口。
“自己把這山嶺都翻了個遍，怎麼就沒有想到把斥候放在烏江縣境內，如今身處在這絕地，上天無路，下地無門，陸大人還受了傷，這全都是自己輕敵大意，自己真是該死。”徐靖晟雙目赤紅，猛地一拳砸在石牆上，發出一聲悶響，猩紅的鮮血順著指節蜿蜒而下，滴在了地上。
正在懊惱時，身後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想起：“老徐，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我們得兵行險招。”
徐靖晟回頭，見陸子揚被劉文謙攙著慢慢的走了過來，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也蒼白一片。
他連忙上前扶住陸子揚：“大人，您傷得重，該好好歇息。”
陸子揚擺了擺手，看了一眼不遠處數不清的敵軍，臉上並沒有一絲害怕，對於幾次死裡逃生的自己來說，今天這樣的情景也算不了什麼，所以自己現在的腦袋非常清醒。
他深吸了口氣，道：“老徐，你覺得這些人是唐軍嗎?”
徐靖晟斬釘截鐵地搖頭：“絕不是！他們雖穿唐國軍裝，卻隻顧瘋衝猛打，連基本陣型都沒有，武器更是五花八門，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若不是人數足有三千，哪是我們的對手？”
“那就是了，既然是烏合之眾，那就好辦多了。你說，如果他們沒有了領頭之人，會怎麼樣呢？”
“在群龍無首之下，當然會自動退去……”徐靖晟說著，突然眼睛一亮，急切的說道：“大人，你的意思是擒賊先擒王？可怎麼才能靠近他們的頭領？”
陸子揚看了一眼死傷過重，終於緩緩退去的敵人，嘴角浮起一絲冷峻的笑意，道：“這好辦，待會我這邊負責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拔幾套唐軍的衣服，等天色完全黑下來後，帶人悄悄摸過去……”
劉文謙也聽得眼睛一亮，讚同道：“原來這就是大人說的兵行險招，原來這就是大人說的兵行險招，果然妙極！他們既冒充唐軍，衣甲混亂，徐將軍帶人混入，反倒不易被察覺。”
隨即又疑惑的說道：“隻是怎麼吸引他們的注意了呢？這可是此次成敗的關鍵，若不能將敵軍主力牢牢釘在這裡，徐將軍那邊估計難成事。”
見兩人都把目光看向自己，陸子揚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你們就沒有懷疑過這些人的身份嗎？既然他們不是唐軍，那隻能是那些處處與我們作對的人了，我待會就給他們搞一個心理戰，說不定他們軍心不穩之下，老徐更好得手呢！”
說完，不由的想起在碼頭上，那兩百餘彪悍的不明身份的人。
青石嶺五裡外的密林深處。
兩千宋軍靜靜潛伏在樹叢裡，甲胄在暮色中泛著冷光，連呼吸都壓得極低，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一棵大樹下，一人一身黑袍盤膝而坐，他麵容清臒，正是許久不見的程德玄。
忽然，他耳朵動了動，微微閉著的眼睛倏然睜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了他的身邊，一名頭戴範陽笠身形消瘦的宋軍將領稟報道：“程大人，斥候來報，敵軍已經向陸知州他們發起了不下十次的進攻，但還是沒有攻下，現在天色已晚，敵軍已經陸續後退，看樣子是要在鬆林裡休整，明日再攻。”
程德玄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站起身來，閉目聆聽了一陣，果然青石嶺方向剛才隱隱約約的喊殺聲已經不見，換來的是一片死寂。
“陸子揚還有多少人？”
“死傷過半，還能再戰的估計也就兩百來人。”
“看來明日中午之時，戰鬥就會結束。傳令下去，所有人衣不離身，馬不卸鞍，箭上弦，刀出鞘半寸。就地假寐。明日等這些人一出嶺口，大軍立刻出擊，將這些亂匪就地剿滅。”
“遵命。”
程德玄又喊住正要離去的他，壓低聲音道：“陳陵，你記住，這次是我們聽聞劉三刀要對陸知州不利，才率軍星夜趕來救。可等我們趕到青石嶺時，陸知州已經遭了亂匪毒手。於是隻能將這些亂匪儘數剿滅，為他和死去的將士報仇，知道嗎？”
“末將明白。”陳陵想起他許諾給自己的大好前途，眼中閃過一絲貪婪，急忙應道。
“嗯，這次之事的真正目的隻有你我知道，本官再提醒一下，你也知道本官是晉王的人，如果本官聽到一絲其他的風聲，那時就不要怪本官無情了。當然如果你乖乖聽話，本官的許諾依然算數，決不食言。”
一番威逼利誘，陳陵哪敢有半分其他心思，忙不迭點頭應承，轉身快步去傳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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