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破,李煜素服出降的消息,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長江水道、驛路官道,朝著江南各州府蔓延而去。不過三日,蘇州、常州、歙州等地郡守將聞訊,紛紛打開城門歸附。曾經偏安一隅的南唐,終在這陣歸降的浪潮中,宣告了王朝的終結。
趙匡胤聞報,擲書而起,大笑道:“江南終歸宋矣!”隨即對身邊的內侍道:“傳旨,唐國國主李煜舉國歸順,朕心甚慰。自即日起,罷兵息民,赦天下,減賦稅,以安新附之眾。”
內侍躬身領旨,剛要退下,趙匡胤又補充道:“再傳一道旨給陸子揚,讓他留在金陵,主持善後事宜。金陵是江南重鎮,百姓心思未穩,需得一個懂江南、知民心的人去安撫。”
而趙匡胤口中懂江南、知民心的陸子揚,此刻卻臥病在床,氣息奄奄。
那日聞陳喬已死後,陸子揚瞬間感覺天旋地轉,隨即昏了過去,徐靖晟和肖盛頓時嚇了一跳,急忙把全城最好的大夫請了過來。
大夫搭脈時,眉頭擰成了疙瘩,診罷搖頭道:“這位大人是悲慟過度,鬱氣鬱結於心,又加連日操勞、寢食難安,才會驟然昏厥。需得用醒神安眠的湯藥調理,最要緊的是靜養,萬不可再受刺激。”
圍在床邊的眾人這才鬆了口氣,趙德昭當即吩咐:“即日起,禪房外由禁軍值守,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打擾;金陵善後之事,暫由張洎與徐靖晟協同處理,大家各司其職,勿要擾了陸子揚休養。”
陸子揚做了一個夢,夢中黎仲滿臉鮮血的質問他:“陸子揚,你這個賣主求榮的奸賊,我在臨川救過你,你卻投靠了宋國,火燒了唐國十五萬水師,逼得元帥含恨自殺,害的我到了黃泉都無顏見他。你這樣的人,還有何麵目苟活於世?”
看著黎老原本富態和善的圓臉變得異常猙獰,眼光猶如利劍一般狠狠地盯著自己,陸子揚頓時感覺口乾舌燥,急忙辯解道:“我是為了天下的百姓,讓他們不再受戰亂之苦,這天下必須要一統。李煜昏聵無能,忠奸不明,這樣的君主,這樣的朝堂,難道要讓江南百姓跟著耗到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嗎?”
“巧言令色。”黎仲滿臉冷笑,指著陸子揚的鼻子斥道:“自古忠臣不事二主,良將不背故國,你也是一個讀書人,這樣的道理也要我這個粗鄙之人教你?你對得起陳喬大人的栽培之恩和維護之情嗎?”
忽然間,黎仲的身影和陳喬慢慢開始重疊,隨即那滿臉鮮血的猙獰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陳喬怒發衝冠的臉,他冰冷的咆哮道:“陸子揚,我唐國就是因為你而傾覆,我千不該萬不該聽信徐鉉之言放了你,想不到他跟你一樣早有異心,如今我命喪黃泉,這都是拜你們所賜。”
陸子揚頓時如遭雷擊,看著大聲質問自己的陳喬,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連呼吸都忘了。他僵在原地,喃喃自語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嗎?”
陳喬沒有回答,他嘴角掛著一絲冷冷的笑意看著陸子揚,眼神中滿是失望與不屑,陸子揚正要辯解,陳喬的身影慢慢消失,變成了林念薇,也是雲瑤的模樣,她看到陸子揚,清亮的丹鳳眼中忽然滿是淚水,隨即飛奔而來,撲在陸子揚的懷裡嚎啕大哭:“子揚,你這段時間去哪裡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找你!對不起,當初我不該失信,我該陪你一起爬華山的……”
看著懷中淚流滿麵的人,陸子揚大腦一片空白,鼻尖傳來一陣熟悉的清香,讓他感覺如此的真實,好像自己從來就沒有來過這裡,自己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現代人,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
陸子揚低頭看著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俏臉,緊張到語無倫次:“你,你真的是雲,雲瑤?你,你沒有騙我?”
“笨蛋,我們才分彆一段時間,我的樣子都不記得了嗎?我就是雲瑤,那個答應要做你妻子的那個雲瑤啊!”雲瑤擦了擦眼角,抬頭對他展顏一笑,又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胸膛,溫柔無比的呢喃道。
“妻子?”陸子揚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恍惚間,又回到了自己和她爭吵的那個晚上,甚至桌上飯菜的香氣,都清晰地飄在鼻尖,一時間竟不知道是夢是幻。
陸子揚看著他清麗的容顏,心中滿是失而複得的驚喜,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正想緊緊抱住她時,忽然腦中一抹倩影一閃而過,他的雙手僵在了半空,再也無法落下。
雲瑤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輕輕鬆開環著他腰的手,她後退了幾步,眼神裡多了幾分逼問:“你怎麼了?”
“我……”
“你不是一個善於撒謊的人,告訴我實話。”
陸子揚不敢看她的犀利的目光,低頭沉默著。
自己似乎虧欠了她,因為自己愛上了彆人,舍棄了對她的承諾。但是隔著兩個世界,兩人已天人永隔,這讓自己如何去堅守對她的愛。
等等,兩個世界?陸子揚一驚,急忙抬起頭來,隻見雲瑤窈窕的身影慢慢隱去,她一雙清亮的丹鳳眼中滿是恨意的看著自己:“陸子揚,你竟然愛上了彆人,把我們的誓言拋到九霄雲外,果然世間男子皆薄幸,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陸子揚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大聲呼喊道:“雲瑤,你聽我解釋……”,話音未落,雲瑤便如一縷青煙,在他指尖徹底消失不見。
“雲瑤!”陸子揚猛地從床上坐起,胸口劇烈起伏,額上滿是冷汗。這時,隻聽見‘砰’的一聲,房門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撞開,一身盔甲的肖盛闖了進來,見他醒來,不由地大喜道:“大人,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了三日了。”
陸子揚還沒從夢境的悵然中緩過神,看著肖盛熟悉的臉,眼神還有些發怔,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錦被,夢中雲瑤滿是恨意的眼神,還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肖盛見他臉色蒼白,嘴唇乾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趕忙轉身倒了杯溫水遞過去,緊張的問道:“大人,是不是身體還有些不適?要不要叫大夫?”
陸子揚搖了搖頭,接過水杯喝了兩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才讓他混沌的思緒清晰了些。他打量了一眼陌生的房間,聲音沙啞的問道:“我這是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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