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三天前突然昏倒，大夫說您悲慟攻心，需靜養。我們於是就將您安置在鐘山寺後院的禪房裡。”
肖盛見陸子揚目光落在自己的盔甲上，又解釋道：“今日是李煜北上汴梁的日子，卑職奉命隨行護送，臨行前想著來看看您，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您醒轉的聲音。”
肖盛是這次能夠攻破金陵的首功之臣，是需要去汴梁接受封賞的，見他臨行之前還不忘趕來探望自己，陸子揚心中也頗為感動，微微一笑，道：“你這次立了大功，官家賞罰分明，定然不會虧待你，前途不可限量啊！”
“這全拜大人所賜，卑職一定不會忘了大人的恩情。”肖盛眼中喜色一閃而過，鄭重抱拳道。
隨即，他站起身打開房門看了一眼，又急忙關上，來到床邊壓低聲音道：“大人，本來這次北上，卑職想偷偷做一件事，但是現在你既然醒了，那卑職就想跟你通個氣，是關於蕭儼的……”
陸子揚頓時神色一凜，看著滿臉殺氣的肖盛，沉默了一會才問道：“你想怎麼做？你有把握？”
“大人放心，此次北上，人數何止數千人，卑職又負責警衛，絕對能夠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大人知道此人為何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挑明你和他的恩怨嗎？”
陸子揚淡淡一笑，不屑道：“他是怕我報複他而已。他現在是唐國降臣，若我不動他，他便能以忠直敢言之名博取清譽；若我動手，他反可誣我挾私害命，敗壞我大宋招降納叛之策。這老匹夫，打的倒是好算盤。”
“大人說的極對。”肖盛讚道，接著又咬牙切齒的說道：“當年他把我們折磨的那麼慘，差點就死於牢中，豈能這麼白白的放過他。而且卑職已經查明，蕭儼此人是有名的酷吏，最善於屈打成招，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不知有多少，這樣的人，世上少一個，百姓就少一分冤苦。”
此時的陸子揚早已今非昔比，如果是以前，肯定也喜歡這種快意恩仇，不過已經在官場呆了這麼久的自己來說，如今的自己更喜歡用規則了結這樁恩怨，肖盛有著大好前途，如果此事泄露出去，不僅前途儘毀，官家很可能為了安撫江南，嚴懲與他，自己不能讓他這麼做。
還好今天他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你是這次破金陵的首功之臣，到了汴梁，官家少不得要賞你官爵、賜你田宅，我聽說你已經成親，還有一個乖巧的孩子，若為了報仇，把這些都賠進去，值得嗎？”
肖盛愣了愣，眼神裡閃過一絲猶豫，隨後又不甘的問道：“難道就這麼讓他安穩去汴梁？仇就不報了？”
“誰說不報？”陸子揚將手中的溫水遞到肖盛麵前，胸有成竹的說道：“蕭儼手上的冤情，就是治他罪的最好證據。等我回到汴梁便上書官家，以‘安撫江南民心’為由，請求徹查南唐舊臣貪腐酷虐之事。官家要的是江南安穩，定會準奏。到時候，咱們把他的罪證一一擺出來，再找幾個當年的受害者出麵作證，定能讓他明正典刑，比私下動手更解氣，也更穩妥。”
他肖盛聞言，眼中滿是敬佩的說道：“還是大人考慮周全。卑職之前隻想著報仇，卻沒考慮這麼多，差點犯了大錯。好，那就讓他多活幾天。”
陸子揚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這就對了。你是武將，以後的路還長，莫要因一時的恩怨，斷了自己的前程。記住，身在官場，既要守規矩，也要會用規矩，這樣才能走得穩、走得遠。”
肖盛重重點頭。
陸子揚展顏一笑，忽然間，又想起陳喬對自己諄諄教導時的場景，情緒又低落了起來。過了一會，他聲音低沉的問道：“陳大人的遺體安放在哪裡？”
“昨日陳大人已經安葬了，李煜說一定要看到陳大人入土為安才願意啟程，皇長子殿下和曹帥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也是安撫江南舊臣的機會，便應了。安葬的地方選在秦淮河畔的梅花山，那是陳大人生前常去的地方，陳大人一定會喜歡的。”
陸子揚聞言，再也沒有言語。
肖盛見他情緒低落，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轉移話題道：“大人，你昏迷的這三天，張洎接替了你的職務，負責城內的安置工作，城中的百姓已經陸續開鋪營生，如今城中秩序井然，已經恢複了幾份往日的繁華，他還說……”
“他還說什麼？”
“陳相若在天有靈，見百姓已經遠離了戰亂之苦，再也不用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必定含笑九泉矣！”
陸子揚一聽，又想起陳喬留給自己的那封信，心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他一個不僅裝著江山社稷，更是裝著天下蒼生的人，看到天下即將一統，百姓也即將安居樂業，他怎麼會責怪自己呢？那些不過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陸子揚看著嘴角含笑的肖盛，笑罵道：“我還以為你和徐靖晟一樣是個悶葫蘆，整日板著臉，刀砍都不出聲，沒想到如今也會說這些寬慰人的話了。”
肖盛聞言也笑道：“卑職可不敢跟徐統領相比，徐統領雖然喜歡板著個臉，但本事那是一等一厲害，卑職與他相處的這幾日，實在是佩服的緊啊！”
徐靖晟的本領自己也是知道的，不過得到他如此稱讚，心中也多了幾份好奇，正想問個究竟，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縈繞許久的疑問，臉上的笑容一收，沉聲道：“肖盛，現在你應該告訴我，以前你為何處處幫我了吧？你到底是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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