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洵騎在高頭大馬上,跳躍的火光將他鐵青的麵龐映得明暗交錯,眼神如刀,直直刺向長亭下那對相擁的身影。
就在剛才,他迅速召集了府裡的大半侍衛,直往王明府裡而去,卻發現此人竟然已經出城,頓時急的快要發瘋,於是馬上帶人追了過去,終於把他們給截住。
王洵躍馬上前,借著火光看見王姝屏竟然緊緊抱著一個男人的腰,頓時火冒三丈,低喝道:“屏兒,你已是一個有了婚約的女子,竟然做出如此不知廉恥之事,我王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快鬆開手,跟我回府。”
王姝屏卻紋絲未動,火光映照下,她眼中再無往日的溫順怯懦,隻有一片冰冷的決絕,她非但沒有鬆手,反而將陸子揚的腰摟得更緊,決然道:“我是不會回去的,自己娘親死後,那裡就像一個冰冷的牢籠,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溫暖。我再叫你一聲爹,您就放了女兒走吧!我要過我自己選擇的日子。”
騎在馬上的王洵看見她拒人千裡的樣子,心裡泛起一陣陣痛苦,差點支撐不住就要栽下馬來,他急忙攥緊韁繩,斥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都說的出口,我王家以禮法傳家,你不僅犯上忤逆,叛家逃婚,現在還說的振振有詞,我往日教的你那些詩書禮儀、三從四德,全當耳旁風了?說,這些東西,是不是他教你的?”說著,他把目光死死的盯在陸子揚身上,欲擇人而噬。
陸子揚上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直視著他的目光,淡淡的笑了笑,道:“王伯父,我沒有教姝屏什麼,我與她心意相通,這隻是我們共同的想法而已。她是一個鐘靈毓秀的女子,一直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最想要的,並為之勇敢的反抗。而您,還有我,都比她差的太多了。”
“放肆,你是什麼身份,竟然敢教訓我。”王洵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頓時惱羞成怒,他聲音冰冷的說道:“你不要以為你如今有了一些成就,就敢在我麵前如此放肆,你是沒見過我的手段。屏兒,跟我走。”
“我不回去。”
“來人,把小姐帶回去,誰敢攔著,按族規處置。”王洵感覺最後一絲耐心已被碾碎,厲聲喝道。
綴的遠遠的護衛聞訊急忙拔劍趕了過來,正要將兩人圍住時,徐靖晟帶著幾人毫不猶豫地拔出佩刀,擋在兩人身前,大聲喝道:“王洵,我家大人是當今朝廷命官,深受官家賞識,他如果受到一絲傷害,你就不怕給王家招來災禍嗎?”,說著,左手在袖中動了動,目光死死的盯著王洵。
王洵聞言並沒有一絲的退讓,掃過正等著自己發號施令的護衛,手一揮,道:“給我上。”
徐靖晟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左手正要抬起,隻聽見一聲厲呼:“都不要動。”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王姝屏不知何時從發間拔下一支羊脂玉簪,那溫潤的簪身被她握得發白,尖端卻緊緊抵在自己頸側細膩的肌膚上,一道淺淺的紅痕已順著簪尖暈開,幾縷血絲正慢慢滲出。她眼神清冷而決絕:“爹,你如果再逼迫女兒,我就死在你麵前。”
看到她為了自己不惜與家族決裂,甚至不惜性命相要挾,陸子揚頓時心神俱顫,隻覺得自己虧欠了她很多很多,需要生生世世去償還。
他此時再無懷疑,自己穿越千年,為的就是她,這份緣分,是刻在靈魂裡的宿命。
即便此刻死在這裡,能與她並肩麵對,也再無遺憾。
眾人被她的舉動驚住了,連呼吸都像是凝固在這夜色裡。突然,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了下來,起初隻是零星幾點,可不過片刻,雪便下得密了,像撕碎的棉絮般從夜空裡往下落,無聲地覆蓋著長亭、馬匹、刀鋒與劍拔弩張的眾人。
王洵騎在馬上,肩頭已積了薄薄一層雪,他卻渾然不覺,隻死死盯著女兒那被雪染成淺淺白色的發梢,和頸側那道尚未乾涸的血痕。
忽然間,他又想起了那個明媚的初春,那個隻和自己說了幾句話就羞紅了臉頰的少女,那時滿山遍野的紅花,都不及她含羞一笑的美麗。
還有,院子裡,自己坐在桂花樹下看書,一個穿著鵝黃色襦裙的小女孩在自己的懷裡撒嬌,嚷著要自己給她捉蝴蝶。
還有……
許久,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兩行淚水淌了下來,隨後一言不發的拍馬轉身離去。
馬蹄踏在初積的雪地上,發出沉悶的“咯吱”聲,仿佛敲在每個人心上。他沒有回頭,背影在風雪中漸漸模糊,直至不見。
王家護衛們見狀,麵麵相覷片刻,紛紛收劍入鞘,對王姝屏行了一禮後,便離開了這裡。
長亭外,隻餘下漫天飛雪、幾串淩亂的馬蹄印,以及陸子揚、王姝屏與徐靖晟幾人,站在這片被雪覆蓋的天地間。
王姝屏看著王洵離去的方向,緊繃的身體驟然垮下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砸在雪地上,瞬間便融出一個個小坑。她再也撐不住,撲進陸子揚懷裡,放聲痛哭起來。
她得到了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自由,卻也永遠失去了那為數不多的親情。
陸子揚似乎知道她此刻的心境,心中一陣陣憐惜,卻不知如何安慰,唯有緊緊的抱住她,用自己的體溫為她驅散風雪的寒冷。
幾日後,滎陽城內突然傳出一則消息:王家長女王姝屏突發惡疾,不治身亡。王家隨即派人前往李家登門致歉,將先前定下的婚約徹底解除。
緊接著,王家現任家主王洵以“愛女驟逝,心神俱裂,無力掌家”為由,主動讓出了家主之位,交由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暫代,自己則閉門不出,從此不再過問家族任何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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