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龍榻上臉色蒼白、生死未卜的父皇,趙德昭心口像是被鈍器狠狠砸了一下,絞痛難忍。他再也顧不上“走漏消息”的顧慮,正要開口下令派人去京師,龍榻上的趙匡胤卻突然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竟然悠悠的醒了過來。
“父……父皇。”趙德昭驚喜交加,聲音都在發顫,連忙俯身靠近,小心翼翼地扶著趙匡胤的肩,“您醒了?這實在是太好了,感覺怎麼樣?李太醫,快,快過來看看。”
王繼恩看的一陣驚恐,可轉瞬又擠出幾滴眼淚,臉色變化如同川劇變臉,跪在榻前痛哭道:“官家,奴婢有罪,如果奴婢一直在您身邊伺候,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請官家責罰。”說完,狠狠地給自己幾個嘴巴,臉上瞬間紅腫起來。
李太醫一邊號脈,一邊卻打起了嘀咕,現在官家脈象平穩強勁,與方才時有時無、氣血邪旺的危急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一時間,感覺自己出現幻覺了。他不死心的又重新號了一遍,才最終確定這確實是一個正常人的脈象,而且正常的有些過分。
待看到趙匡胤臉色漸漸褪去蒼白,泛出幾分紅潤,連眼神都亮了些,李太醫終於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喜色,躬身道:“恭喜官家!您此刻脈象平穩、氣血充盈,經絡也通暢無阻,竟似大病初愈之象!這真是天佑大宋,聖體自有神明護持啊!”
趙德昭聞言又驚又喜:“父皇!您真的好了?太好了!兒臣就知道,您吉人自有天相!”
趙匡胤也感覺現在自己精神好了很多,甚至還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四肢百骸暖洋洋的,仿佛有股清流在經脈中遊走,想起剛才胸口的那種絞痛,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趙匡胤一下子坐起身來,見有些吃驚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對他笑了笑,掃了四周一眼,疑惑的問道:“陸子揚呢?”
王繼恩身子一抖,紅腫的臉上有些慌亂,怯怯的回道:“回稟官家,剛才奴婢見您昏倒,而且在場的就他一人,奴婢就命人把他關到天牢了。”
“嗯?”趙匡胤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怒氣,眉頭擰起,正要開口訓斥他擅作主張,卻突然頓住,指尖在榻沿輕輕敲了敲,像是想到了什麼,沉思片刻後道:“王繼恩,聽旨。”
王繼恩額頭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來了,就要開口求情,隻聽到趙匡胤說道:“陸子揚在殿上行為忤逆,竟敢與朕當麵爭執、衝撞聖駕,實屬大逆不道。念其往日還有些功勞,免去死罪,貶為鴻臚寺卿,讓他在那裡好好學學禮儀規矩,如果再犯,決不輕饒。”
趙德昭聽得急了,剛要為陸子揚求情,卻被趙匡胤遞來的眼神狠狠一瞪,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能乖乖閉緊嘴。
王繼恩大喜,連忙磕頭如搗蒜道:“奴婢遵命。”說完,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李太醫見官家氣色大好,開了幾副調養氣血、安神定誌的溫和的方子,也告辭離去,暖閣內,轉眼就隻剩下趙匡胤父子二人。
見沒有了外人,趙德昭又忍不住為陸子揚求情起來:“父皇,兒臣在江南時,得到過他很多的幫助,而且他又是有大功於朝廷的,兒臣想請父皇繞過他這一回。鴻臚寺是個什麼地方,不過是管些藩屬使節往來、婚喪嫁娶禮儀的閒散衙門,陸子揚此人還是有些才能的,去了那裡豈不是大材小用?”
趙匡胤聞言,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你們以前不是經常針鋒相對嗎?怎麼現在給他求情了?”
趙德昭想起以前的事,不好意思的嗬嗬一笑,隨即正色道:“兒臣以前不懂事,見他對我一點都沒有恭維的意思,心中有些不忿而已。不過自從在和州時,兒臣才真正了解他,特彆是他走在大街上,百姓看他的眼神,那時發自內心的愛戴,我那時就想,如果朝廷的官員都像他這樣,不貪名,不圖財,隻一心一意的做實事,那我大宋何愁不興,百姓何愁不安?”
“隨後他又發明了鹽引法,疏通了江南鹽路,革除豪商囤積之弊,半年之內,國庫增收百萬兩白銀,而百姓鹽價反降三成,他卻把這天大的功勞,毫不猶豫的給了我。”趙德昭眼中越來越亮,甚至有些崇拜:“隨後他又大破了朱令贇的十五萬大軍,攻破金陵也是他一手策劃。父皇,這樣的人才,簡直百年難得一遇啊!所以,我想請父皇讓他去更重要的位置上去,這樣才能發揮他的才能。”
趙匡胤的笑容更甚,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德昭,你真的長大了,朕,很欣慰。他確實是一大才,不過現在卻不能重用他。”
“這是為何?”
趙匡胤眼中閃過一縷寒芒,道:“因為朕有一件事關江山社稷的事要做,他不宜卷進來,就讓他在鴻臚寺待著吧!”
經過這次昏厥,趙匡胤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想起柴榮就是在壯年突然暴斃,年僅三十九便撒手人寰,留下幼子承位,才讓自己有了陳橋舉事的機會。
如今自己比柴榮當年還年長幾歲,可若是真的出現意外,德昭雖已成年,卻根基未穩,如何是他的對手,自己這一次回去,就要將此事做個了斷。
二郎,你不要怪大哥,這大宋的江山是我打下來的,也因由我的兒子繼承,在母後臨終前發的誓是做不了數的。趙匡胤指尖緊緊攥著龍榻上的錦緞,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的寒芒儘露。
他看著乖乖坐在自己身邊的趙德昭,臉上閃過一絲溺愛,自己這個兒子,雖然沒有自己這樣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的狠勁,卻有一顆難得的仁心,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天出現了意外,自己把江山交到他的手裡自己也放心。再加上有陸子揚的輔佐,想必將來必有一番成就。
如今自己刻意壓著陸子揚的功績不賞,甚至將他貶去閒散衙門,就是為了留待將來,等德昭繼位後,再重用陸子揚,讓他感念新君的知遇之恩,才會更加忠心耿耿地輔佐德昭,守住這大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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