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暖閣內瞬間靜得能聽見火炭燃燒的劈啪聲。趙匡胤臉色驟然沉了下來,他目光打量著跪在地上的陸子揚,頗有幾分審視的味道,淡淡的問道:“哦?朕在洛陽行宮處理朝政,與在汴梁並無不同,為何要急著回去?”
“官家明鑒,汴梁乃我大宋都城,是天下民心所係、百官彙聚之地。如今官家離京日久,卻遲遲不願回京,民間早已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朝堂之上,官員們人心不穩,政務也推行多有阻滯,長此下去,恐生變故啊!”
“一派胡言!”趙匡胤猛地一拍禦案,青瓷茶盞被震得跳起,茶水潑灑在奏折上,“有朕在,大宋江山穩如泰山,能發生什麼變故?陸子揚,你老實說,是誰在背後攛掇你說這些話的?”
咦!這情況不對啊!不應該是我提出來,你乘勢借坡下驢,勉為其難的同意嗎?看這架勢,感覺自己要是回答不上來,就要讓人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感覺到他那如利劍般射過來的眼神,陸子揚瞬間額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心知現在已經沒有退路,於是語氣堅定的回道:“官家,無一人指使臣!臣隻是聽聞前些日子有人上書請官家遷都洛陽,卻遭朝廷絕大半大臣反對。官家,遷都之事本就牽動國本,若再這般僵持下去,君臣離心、民心渙散,恐真要國將不國啊!”
趙匡胤沉默了下來,他豈能不知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但心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那些個朝廷大臣不同意也就罷了,自己有的是辦法整治他們。但是石守信、高懷德這些個跟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也旗幟鮮明的跟自己唱對台戲,這怎能不讓自己痛心?
想當年,自己之所以能夠在陳橋舉事成功,登上帝位,是因為石守信第一時間控製了宮門,是高懷德率鐵騎營連夜入城,震懾百官,也是這些兄弟們跪在雪地裡,齊聲高呼“萬歲”,用忠誠為他鑄就了黃袍加身的“天命”。
可如今呢?他們為了自己置辦的一些家業,竟然個個站出來反對自己,他們真的就看不出自己的意圖嗎?不,他們看的太清楚了,在他們眼裡,這是皇室內部之爭,誰將來坐上那個位置都是一樣的,所以,隻要不動他們的利益,他們就可以袖手旁觀。
趙匡胤想到這裡,突然感覺一陣頭昏眼花,眼前的禦案、奏折瞬間變得模糊,胸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劇烈的絞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身子重重晃了晃,正想伸手扶住禦案,卻重心不穩,撲通一聲跌在了地上,奏折散落了一地。
陸子揚正在疑惑趙匡胤為何一直不出聲,聽到聲響急忙抬起頭來,就見到了他直直的摔在地上的一幕,頓時嚇了一跳,隨即對外嘶吼道:“來人,快來人啊!官家暈厥了,快傳禦醫……”
趙匡胤靜靜地躺在龍榻上,呼吸時急時緩,仿佛破舊的風箱在艱難喘息。他麵色由青白轉為鐵灰,額上冷汗不斷滲出,又被王繼恩輕輕拭去,可新的冷汗立刻又冒了出來。禦醫跪在榻前,神色極為凝重的把著脈。
王繼恩一邊擦拭,一邊看著趙匡胤生死不知的樣子,圓圓的臉上陰晴不定,既有一絲驚懼,更多的是驚喜。
想起程德玄給自己的承諾,心中忍不住一陣激動。而且替罪羊也找好了,如今一舉兩得,簡直大快人心啊!王繼恩嘴角抽動了一下,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得意。
見禦醫號完脈,他急忙裝作十分擔心的樣子,問道:“李太醫,官這是家怎麼了?是不是累著了?”
李太醫凝重地搖頭,剛要開口,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沉重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殿門被猛地撞開,趙德昭臉色鐵青地衝了進來,他身上的錦衣沾著未化的雪沫,披風歪在肩上,連係帶都沒係,顯然是接到消息後,連儀容都顧不上整理,一路急匆匆趕來的。
“父皇——!”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響徹暖閣,趙德昭看見昏迷不醒的趙匡胤,撲通一下跪倒在龍榻前,放聲痛哭起來。他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淚水噴湧而出:“父皇,您醒醒,兒臣來了,您前些日子還說要教兒臣箭法,要帶兒臣去郊外圍獵,怎麼今天就……就不理兒臣了?”
王繼恩看著痛哭流涕的趙德昭,朝李太醫努努嘴,李太醫吞了口吐沫,戰戰兢兢道:“殿下,官家脈象時有時無,氣血卻極為旺盛,這般矛盾的體征,臣行醫數十年也從未見過。氣血旺本是好事,可官家這‘旺’卻帶著邪性,像是被某種東西強行吊著心神,如今那東西藥力漸退,心神失養,才會陷入昏迷,稍有不慎,怕是會……”
趙德昭聽得心中一窒,想起以前父皇經常訓斥自己,同時又會在不經意間流露溺愛之色,不由地緊緊抓住趙匡胤冰冷的手,像是深怕他就此離去,他落淚更急,哽咽道:“怕是會怎樣?李太醫,你直說!隻要能救父皇,不管用什麼辦法,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會去辦。”
“怕是會心血耗竭,再難醒轉。”李太醫聲音顫抖,額頭冷汗涔涔,“殿下恕罪,臣醫術有限,眼下隻能用銀針封住幾處關鍵穴位,暫時穩住氣血,延緩心脈崩解。殿下,現在應立即派人前往京師,讓太醫院派人前來就診,可這消息若是走漏出去,到那時,怕是會天下大亂啊!”
趙德昭一時間也心亂如麻,這件事情太大了,如果一個處理不好,不僅父皇性命難保,更可能引發朝局劇變,自己根基未穩,根本就鎮不住這樣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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