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見他臉色陰晴不定，抬手揮了揮。三人早已心領神會，齊齊抱拳躬身告辭。曹彬臨走時，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也沒有說什麼，便退了出去。
待殿中隻剩君臣二人，趙匡胤臉上的和煦瞬間褪去，沉聲道：“怎麼？陸卿家，你要抗旨？”
陸子麵露惶恐，急忙揚躬身回道：“臣不敢。官家將如此重任托付於臣，臣感念聖恩，銘感五內。隻是臣才疏學淺，於談判一道純屬門外漢，若因此耽誤了官家大事，臣萬死難辭其咎。”
“你知道遼國如今的情況嗎？”趙匡胤趙匡胤起身走到輿圖前，指尖落在遼國燕京處，淡淡的問道。
“臣不知。”
“那好，朕就與你講講，你就知道朕為何現在派你前去了。朕得到密報，遼國皇帝耶律賢已經半年沒有上朝了，是生是死隻有皇後蕭燕燕一個人知道。遼國南院大王耶律沙蠢蠢欲動，他已暗中聯絡北院諸部，隻等查清耶律賢情況，就會率兵北上，一舉奪權，你說，這是不是我大宋的最好時機？”趙匡胤眼中閃爍著興奮之色，說道。
陸子揚頓時明白了過來，試探的問道：“官家的意思是讓臣以互市為誘餌，在雙方之間謀取最大的好處？”
“不錯。”趙匡胤讚賞的點點頭，隨後又道：“耶律沙身處燕京，互市對他好處最大，他肯定不會反對，蕭燕燕哪怕有所反對，也抵不住契丹各部族的壓力，想必也會同意，這就是朕給你的一張附身符，所以你此去大可不必過於擔心。”
“耶律沙此人野心勃勃，能力也不錯，如今糧草已足，兵馬已齊，朕估計最遲三個月必定有所動作，到時遼國大亂，就是朕出兵之時。”
“你此去，朕會讓徐靖晟跟著你，他可是打探情報的好手，在遼國的密探也會配合你，有任何情況隨時向朕彙報。”
陸子揚這時是徹底明白了，趙匡胤這是以互市為掩護，讓自己打探遼國情報啊！
雖然說現在遼國內亂將至，正是渾水摸魚的最好時機，隻要自己小心謹慎，又有籌碼可依，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自己真的不想去啊！
還有，自己回去之後該怎麼和屏兒解釋？
陸子揚苦著臉正要硬著頭皮推脫，趙匡胤袖子一拂，怒哼道：“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回去收拾一下，三日後就出發，朕已經命令黨進和潘美二人立即北上，威懾遼軍，也更方便你行事。你若敢誤事，休怪朕不念舊情。滾！”趙匡胤罕見的爆了句粗口。
看著陸子揚怏怏離去的背影，趙匡胤不禁苦笑搖頭：“這人，時而精明過人，時而糊塗透頂，倒真讓人費神。他難道看不出，朕這般安排，是要重新重用他了嗎？”
不知為何，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感覺精力大不如前，常常一睡就是大半日，醒來後仍覺得渾身沉重，前幾日更是在早朝時睡著了，要不是王繼恩及時推了自己一下，怕是已在百官麵前失了帝王威儀。
太醫診治數次，終究查不出根由，隻推斷是“秋燥傷津，氣虛乏力”，開的皆是溫補藥材。喝了半月有餘，也並沒有起色。
昨日夜裡，自己竟夢見了柴榮，夢裡那位故主還像當年那般英氣勃發，與自己談笑風生，醒來時冷汗浸透了龍袍，心口悶得像是壓了塊巨石。
這讓自己不得不早做準備了。
“把潘美調去雄州，而且還有黨進在，就不會出什麼亂子。曹彬如今擔任樞密使，殿前司和皇城司的人由自己親自安排，沈義倫擔任開封府少尹，京畿防務這塊可以說萬無一失。”
“北伐之時，就由德昭監國，隻待滅了偽漢，一舉收複燕雲十六州，自己就向天下宣告，德昭為皇太子，這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
趙光義書房。
燭火在銅製燈台上跳躍，將趙光義表情映照的忽明忽暗，他看著手上的信箋，許久，他輕笑一聲，眼中卻沒有半分暖意：“嗬嗬！大哥把潘美調去了北境，又讓德昭協理京畿防務，看來，他是要將我徹底的邊緣化啊！”
坐在下首的程德玄撚著胡須，淡淡一笑道：“現在他做什麼都是徒勞而已，王繼恩悄悄派人給屬下傳信說，他現在的症狀已經越來越嚴重，每日辰時才起，不到午時便又覺困倦，看來曼陀羅之毒已經侵至五臟六腑，現在就算扁鵲華佗在世，也束手無策。屬下預計，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了。”
趙光義聞言臉上變得複雜起來，有些愧疚，更多的是熱切，腦海中不由地想自己起年少時和大哥一起練武時的場景，每次摔在地上，都是他把自己拉起來，帶著溺愛的眼光幫自己拍去身上的灰塵。
自己最敬重的就是他，敬佩他千裡送京娘的義薄雲天，敬佩他率領千軍萬馬的豪氣乾雲。
直到現在也沒有一絲改變。
恍惚間，又回到了母後去世的那天，母後屏退左右，把我們兄弟和趙普叫到病榻前，對他道：“官家，你可知如今天下為何戰亂不休？皆因主少臣疑。前朝柴氏，便是讓幼主臨朝，才給了你機會。如今大宋初立，根基未穩，四方藩鎮仍有異心，契丹更是虎視眈眈。你百年之後，皇位須傳給光義，光義再傳德昭，兄終弟及，方能保大宋江山不失。你們兄弟二人今日當著我的麵立誓，日後誰也不許違背。”
大哥望著氣若遊絲的母後，鄭重點頭，當即立誓：“兒臣遵母後懿旨，百年之後，必傳位於二弟光義，再由光義傳於德昭，保我大宋江山永固。”
“大哥，莫要怪二弟無情。”趙光義緊緊攥著手中的茶杯，滾燙的茶水透過瓷壁灼得掌心發疼，他卻渾然不覺，眼中燃燒著對皇位的狂熱與決絕，“是你先違背了母後的誓言，這皇位你既然不願給，我便隻能自己去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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