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出使隊伍在韓德讓的送行下繼續北上,越往北走,天氣也越寒冷,道路兩旁的樹木早已褪儘綠意,枯枝如鐵,指向灰蒙蒙的天際。
偶爾可見牧民驅趕著羊群在荒原上移動,黑點般的人影裹著厚氈袍,在風雪中緩緩前行,宛如行走在天地儘頭。
陸子揚坐在馬車中,手捧著銅爐給自己取暖,看著桌上的輿圖眉頭緊皺,許久才歎道:“希望老徐能夠一路順利,千萬彆出了差錯,不然我們可就危險了。”
“大人放心,徐統領辦事素來穩妥,又是刺探情報的好手,這次把奏折送回汴梁,定能萬無一失。”郝崇信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趕忙勸慰道。接著話鋒一轉:“不過耶律沙這次突然造訪,確實省下了我們不少的功夫,看來我們隻需在上京與蕭後達成互市共識,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昨日耶律沙離去後,陸子揚立即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言明此人定時得到了什麼確切的消息,甚至可能是遼國皇帝耶律沙已經駕崩,否則以耶律沙素來謹慎的性子,絕不會如此急切地與大宋私定交易,還甘願讓出戰馬、商道這般重要的籌碼。
與耶律沙的這次交易,的確契合大宋的利益,因為此人和蕭後的實力相比,還是不足的,而現在對大宋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時間,雙方打的越久越好,最後如果打的遼國元氣大傷,這對宋國是絕對百利無一害的。
所以陸子揚與耶律沙稍微的討價還價後,雙方馬上簽訂了初步協議。
之所以讓陸子揚愁眉不展的,是那位手握重權的韓德讓,想起此人不久在城門滿臉笑容給自己送彆時的樣子,陸子揚就心中隱隱不安。
雖說耶律休哥戲做的很足,以挑戰大宋勇士的名義來到使館,而且自己和兩人進入客廳後,雙方的人還在院中比劃了一下,但以此人的精明,真的就沒有懷疑?
但事已至此,也隻能希望徐靖晟能夠順利完成任務了,不然此去上京,就是送人頭的。
陸子揚憂心忡忡一陣,站起身來挑開簾子看了前方一眼,指著外麵恨聲道:“郝大人,你說韓德讓這是何意?他說為了保護我們使隊的安全,防止意外發生,又增派了五百人,嗬嗬,一千騎兵護送我們一百人,說是護送,我看更像是押解犯人,你不答應還不行,真是豈有此理。”
此刻,整個出使隊伍僅能以馬車為中心活動,前後左右皆被遼國騎兵圍得水泄不通,黑色甲胄連成一片,宛如鐵桶般將他們死死困住。
郝崇信臉上有些低沉,把他拉回了原位,勸慰道:“我明白大人的憂慮,不過屬下認為韓德讓並不可能發現了什麼,否則就不會讓我們去上京了。再說,五百人也好,一千人也罷,這是在遼國地界,如果真的要對我們發難,我們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大人,形勢越詭譎,越要沉住氣啊!”
陸子揚揉了揉臉頰,心中有五味雜陳,如果是以前,自己孑然一身,為了肩上的使命,死了便死了,畢竟這條命是撿回來的,多活一天都是賺的。但是現在,自己心中有了一份深深的牽掛,屏兒還在汴梁等著自己,自己還沒有聽到未來的孩子叫爸爸,如果死在了這裡,自己怎能心甘?
想到青姨就在不遠處,陸子揚心裡平靜了一些,見臉上雖有些焦慮卻始終沉穩的郝崇信看著自己,他勉強一笑,長呼了口氣,道:“你說的對,是我有些杞人憂天了,此去上京,還有二十天的路程,有這些遼國騎兵護送,倒省去了我們不少麻煩,應該也不會有第二個耶律休哥來挑釁鬨事了吧!”
郝崇信見陸子揚主動調整心態,緊繃的神色也緩和了幾分,也開起玩笑道:“下官覺得不會有了,遼國地廣人稀,湊出耶律休哥那般威風八麵、膽大包天的將軍,怕是得把整個契丹部族翻個底朝天,都找不出第二個。”
兩人這般苦中作樂,倒是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一時關係拉近了不少。
……
燕京,韓德讓府邸。
韓德讓從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手中接過一隻小拇指粗細的銅管,臉上滿是沉吟之色,片刻後,問道:“此人倒是有些本事,這麼短的時間就過了邊境,你們沒有露出破綻吧?”
“回稟韓大人,屬下並未直接出麵。按大人吩咐,邊境守軍這幾日加強了巡查,今日午時在一片不起眼的蘆葦蕩中,發現蘆葦有輕微碾壓的痕跡。此人故意繞了數圈試圖掩人耳目,卻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他最後消失的地方是一處淺灘,目標定然是白溝河南岸。”
“嗯,隻要他能順利到達宋境就好,這事你們就不用管了,現在把所有的精力全部盯在上京,那些明裡暗裡依附耶律沙的部族最近肯定會有動作,必須盯緊了,絕對不能有一絲差錯。”韓德讓嚴肅的命令道。
黑衣人急忙稱是,隨後恭敬的退下。
韓德讓把銅管拿在手裡把玩了幾下,也不急著打開,他在房中踱了幾步,眉頭微皺,似乎有什麼問題難以決斷,片刻後,他突然站定,喃喃自語道:“不行,自己必須找個正當的理由離開燕京,好讓耶律沙沒有顧忌的好好折騰一番,如今大雪來臨,自己身為南院樞密使,正好以此理由去周邊視察糧道,這理由絕對不會引起他懷疑。”
說到這裡,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道:“耶律沙,你蟄伏了數年之久,這次我給你機會,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說完,他緩緩轉動銅管,隨即一張卷成細條的油紙便從管中滑出,展開後,密密麻麻的的契丹文記錄著,耶律沙與陸子揚談話的所有內容,猶如親眼所見一般。
韓德讓細細看了一遍,神情沒有一絲憤怒,甚至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然後隨手放在燭火上付之一炬,搖頭輕笑道:“陸大人,這樣的協議可不能作數,你還是和後娘娘親自談一下,這樣才真正的皆大歡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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