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一座占地頗廣的府邸,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靜謐而幽深。高牆之內,回廊曲折,燈火稀疏,唯有東廂一處窗欞透出微光,映照著窗紙上人影搖曳晃動。
田伯身著一件黑色長袍走在回廊下,負手不急不緩的向東廂走去,白雪發射出的微弱光線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一道道深如刀刻的皺紋,眼神沉靜如古井,卻隱隱透著一絲無奈。
此時已過子時,萬籟俱靜,田伯來到亮著的燭火門前,叩了幾聲,聲音雖輕,卻覺得刺耳異常。
門內很快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門閂拉動的輕響,一條縫隙緩緩拉開,隨即露出一張極為儒雅的老者臉龐,要不是右臉頰有一條猙獰的傷疤,年輕時絕對是一名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此人正是當年的蜀國丞相,明萱的父親,歐陽迥。
他隨意的招呼田伯坐下,又親自給田伯斟了一杯茶,才歎了口氣,問道:“公主睡下了?”
“嗯,這不今日李繼琮要去木葉山提前布防嘛!特意前來給公主辭行,哪知道他站在院外等了兩個時辰,公主不知為何,就是不願出來相見,等他走後,還埋怨我把他放了進來,我這是兩頭不討好啊!”田伯喝了一口,苦笑的說道。
歐陽迥也麵露愁容,勸道:“田老,你是公主身邊最親近之人,你的話,她還是會聽的,你回頭勸勸公主,既然答應了與沙陀族的婚事,就不能對李繼琮如此冷漠,李繼琮可能不會在乎,但他手下的人會怎麼想?以後我們還怎麼與沙陀人打交道?”
田伯隻能無奈的點點頭,隨即又有些疑惑的自語道:“平時公主情緒都很穩定,與李繼琮相處雖說算不上熱絡,卻也禮數周全,這幾日不知為何,情緒極為反複無常,經常因為一些小事發脾氣,這確實有點古怪。”
歐陽迥‘嘿嘿’一聲冷笑,臉上的疤痕如同一蠕蟲在蠕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他冷聲道:“田老,你這些時日足不出戶,當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你知道嗎?宋使陸子揚一行人已經到了上京,住的地方離這裡還不遠呢!”
“什麼?”田伯先是吃了一驚,隨後了然的點點頭,臉上的愁緒又加深了些:“公主肯定是掐著日子算到了陸子揚這幾日會到,才變的這樣,哎!怎麼公主走到哪裡,這個陸子揚就跟到哪裡,躲都躲不掉,還真是一樁孽緣啊!”
“哼!既然是孽緣,就一定要斬掉,而且還要乾淨利落。田老,我這麼晚找你來,就是因為此事。”
田伯見他滿臉殺氣的樣子,不由地眉頭一皺,遲疑道“你是想讓我出手?不行,我答應過公主,不得傷害他,如果被公主知道,公主豈不會恨我一輩子。”
“田老您誤會了,我怎會讓您違背對公主的承諾?我已經打聽到陸子揚也會在三日後到達木葉山,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我想讓你勸說公主也趕往李繼琮大營,讓公主親眼看著陸子揚死在‘耶律沙’的人的手中。”歐陽迥眼睛陰鷙,似乎對陸子揚有著刻骨的恨意,緩緩的說道。
“哦,此言何意?”田伯頓時坐直了身子,雖說自己答應了公主不對此人出手,但自己也對陸子揚屢次破壞自己的事極為不滿,甚至朱令贇就是死在他的手中,聞言,急忙問道。
“本來,我準備在陸子揚剛踏進遼國就準備動手,哪知道不知為何有大量的遼軍護送,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殺了此人,不僅能為翁席報仇,而且以趙匡胤對此人的重視,如果他死在了遼國,那宋遼兩國將再無和解的可能,這對我們百利無一害,我正在苦惱之際,機會終將是來了,就是這次木葉山之行。”
見田伯麵露不解的看著自己,歐陽迥眼睛眯起,猶如一條毒蛇,道:“你也知道,這次蕭後奉耶律賢的旨意離京前往木葉山祭祖,這對耶律沙極其黨羽來說,絕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一定會動手。我會在混亂之時,安排一些人喬裝成耶律沙的人,趁亂殺死陸子揚,你再讓李繼琮當著公主的麵再剿滅這些亂匪,田老你說,是不是一舉兩得?”
田伯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對陸子揚曾今幫過自己這些人鏟除王全斌的事頓時忘到了腦後,心中隻有對此人忠於大宋的憤恨,拍手讚道:“歐陽大人果然足智多謀,好,勸說公主的事就交給老夫,必定不會讓你失望。隻要陸子揚一死,公主的心結一去,絕對會把所有的精力轉移到複興蜀國的事情上,相信很快就會與李繼琮成親,到那時,我蜀國就後繼有人了。”
“不錯。”歐陽迥眼中閃過一絲熱切,道:“陸子揚死在遼國,不管是誰動的手,趙匡胤一定會雷霆震怒,說不定很快就會領兵北上,到那時,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田伯也一掃剛才的愁緒,滿臉笑容的連連點頭,隨後又有些擔心道:“歐陽大人,沙陀人已經答應,如果公主生下男孩,就立為太子,這事不會變卦吧?畢竟如今李繼琮已經娶了遼國貴族之女,才獲得了遼國的支持,這,老夫還是有點擔心啊!”
“田老無需多慮。”歐陽迥不以為意的嗬嗬笑道:“李繼琮見公主的那份癡戀,幾日不見就像丟了魂魄似的,哪會真把那個遼國貴族女子放在心上?他娶那女子,不過是為了他和他的部族在遼國站穩腳跟而已,哪會有幾份真情,說到底,不過是場權宜之計而已。”
見田伯還是麵露憂慮,又道:“將來我們在西川舉兵,他的三萬騎兵在漢中一帶策應,還有夏州黨項人也會乘勢割據,與宋國分庭抗禮,嗬嗬!到那時,這天下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而且,李繼琮已經在我麵前立下重誓,隻待將來奪了天下,就效仿漢光武劉秀之舉。”
劉秀當年雖娶了郭聖通為妻,卻仍立陰麗華為後,且獨寵陰氏一脈,生下的兒子劉莊更是直接立為太子,寵溺無比。這些田伯是知道的,聞言,放心了不少,隨即撂下狠話道:“好,我就暫且相信,若是將來公主受了一丁點委屈,不管是李繼琮,還是你歐陽大人,都休要怪我田伯不念舊情,我這把老骨頭,就算拚了性命,也要讓負了公主的人付出代價。”
說完他陰冷了看了歐陽迥一眼,手中的茶杯隻輕輕一捏,瞬間化為了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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