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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銃手,穩住,等他們的楯車進入三十步內,瞄準推車的韃子,聽我口令,齊射!”
“滾木,對準楯車頂部,給我狠狠地砸,砸碎那些龜殼!”
“金汁,快,澆下去,燒死這些狗娘養的!”
軍官們聲嘶力竭的吼聲,再次壓過了傷員的呻吟和火炮的轟鳴,重新成為了城頭的主旋律。幸存的弓弩手們,強忍著對敵方炮火的恐懼,從垛口或缺口中探出身子,將複仇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傾瀉而下。雖然大部分箭矢被堅固的楯車擋住,發出“奪奪”的悶響,但仍有不少利箭,巧妙地穿過楯車的觀察孔、射擊孔或是縫隙,射入後麵清軍隊列,引起一片痛苦的慘叫和短暫的混亂。
滾木和擂石被守軍合力抬起,從高高的城頭拋下,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地砸在清軍的楯車上,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巨大的衝擊力往往能將楯車砸得木屑飛濺,甚至直接解體,或將躲閃不及的清軍士兵連人帶甲砸成肉泥,場麵慘不忍睹。
那些燒得滾沸、散發著惡臭的“金汁”,則被用長柄鐵勺舀起,沿著城牆潑灑而下。被這滾燙毒液淋到的清軍,即使隔著盔甲,也會被燙得皮開肉綻,劇痛難忍,更可怕的是隨之而來的感染,那淒厲到非人的哀嚎聲和空氣中彌漫的惡臭,甚至比刀劍的直接殺傷更具威懾力,足以讓最勇敢的士兵也為之膽寒。
關寧軍那寥寥無幾、幸存下來的老舊火炮,也在炮手們的操作下,斷斷續續地進行著還擊。炮彈落入清軍衝鋒的隊伍中,偶爾也能造成一些殺傷,打亂其進攻節奏。但無論是射速、威力,還是精準度,都與清軍的新式火炮相去甚遠,往往開火沒幾次,就會招來對方炮火的集中報複,炮位很快便被壓製,甚至被直接摧毀。
戰鬥從一開始,就跳過了所有試探,直接進入了最殘酷、最血腥的白熱化階段。雙方圍繞著那道已經殘破不堪的城牆和牆下那道正在被逐漸填平的護城河,展開了寸土不讓的慘烈爭奪。清軍仗著人多勢眾、裝備精良和士氣高昂,攻勢一波猛過一波,如同不斷拍擊礁石的海浪。而關寧軍則憑借城牆的地利、豐富的守城經驗和頑強的戰鬥意誌,死死地釘在城頭,用生命填補著缺口,用一切可能的手段,給予進攻者巨大的殺傷。
與此同時,洛水河畔,另一場風格迥異但同樣緊張殘酷的戰鬥,也在悄然進行。
戚睿涵趴在丘陵頂端的茂密草叢中,身下是潮濕的泥土和散發著清香的草根。他手中緊緊握著那把經過自己參與改進的火銃,木質槍托抵在肩窩,銃身還帶著清晨的涼意。他目光銳利如鷹,透過草叢的縫隙,仔細掃視著河對岸清軍的一舉一動。
董小倩伏在他身旁不到一尺的地方,她那柄出鞘的長劍橫在身前,劍身在透過樹葉縫隙的陽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微光。她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對岸,另一半則高度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樹林和草叢,防備可能出現的清軍斥候或小股滲透部隊。
他們身後,散布在丘陵各處的神射手們,也都如同融入了環境一般,屏息凝神,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緊握著武器的手指,顯示著他們內心的緊張與期待。
清軍的主攻方向毫無疑問在城池正麵,但為了達成戰術上的完美,防止守軍從水路獲取增援、運送物資或秘密撤退,豪格也派出了數支規模不小的部隊,試圖在洛水幾處水流相對平緩、河岸坡度較小的河段,搭建浮橋,或者尋找可以涉水而過的淺灘,以便從側翼對河南府形成包圍,或者至少進行牽製性攻擊。
當前就有一支約千人規模的清軍部隊,在一個甲喇額真的指揮下,正在距離戚睿涵他們埋伏點上遊約一裡處,利用攜帶的船隻、木板和繩索,忙碌地架設著一座簡易浮橋。另外,還有幾支人數在二三十人左右的清軍騎兵小隊,如同幽靈般沿著河岸來回巡邏,馬蹄偶爾踏碎河邊的卵石,發出清脆的聲響,顯然是在偵察其他可能的渡河點,並警戒可能來自對岸的襲擊。
“目標出現了。”戚睿涵壓低聲音,對悄悄匍匐到自己身邊的火銃隊正說道。那隊正是一名麵容黝黑粗糙、眼角有著深刻皺紋、眼神卻像年輕人一樣銳利沉穩的老兵,名叫王鐵柱。“看到那個騎在雜色馬背上,穿著亮銀色鑲藍邊盔甲,正對著架橋士兵指手畫腳、大聲吆喝的頭目了嗎?”戚睿涵用眼神示意著方向,“看他的盔甲製式和身邊親衛的規模,至少是個甲喇額真,是這支渡河部隊的最高指揮官。還有他身邊那個拿著令旗的傳令兵,以及左邊那個戴著紅纓尖頂盔的,估計是個牛錄章京。記住我們的原則,擒賊先擒王,優先射殺軍官和關鍵人員,打掉他們的指揮中樞,讓他們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
王鐵柱眯著一隻眼睛,順著戚睿涵示意的方向仔細觀察了片刻,沉穩地點了點頭,低聲道:“明白,戚公子。弟兄們都盯著呢。”他打了個簡單的手勢,身後分散埋伏的三十名火銃手,都悄悄而緩慢地調整了銃口的方向,利用草木掩護,各自鎖定了河對岸那些明顯是軍官身份的目標。其餘的一百多名弓弩手,也在各自小隊長的示意下,張弓搭箭,或者端起勁弩,瞄準了那些正在河邊忙碌架橋的工兵和負責外圍警戒的遊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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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呼吸放平,手指放鬆……等他們再靠近河中心一些,或者停留的時間再長一點,確保進入我們火銃的最佳殺傷射程。”戚睿涵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有些加速的心跳和微微顫抖的手指。
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曆這個時代的戰鬥,但親自指揮並參與這種帶有現代狙擊色彩的精準獵殺行動,還是頭一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心裡滲出的汗水,以及喉嚨裡那種乾澀緊張的感覺。他強迫自己回想軍訓時教官教授的射擊要領,回想物理課本上關於彈道學的簡單原理,試圖用理性的知識驅散本能的恐懼。
對岸的清軍,顯然沒有意識到,死亡已經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悄然張開了獠牙。那名甲喇額真似乎對浮橋的搭建進度非常不滿,正揮舞著馬鞭,對著手下的一名牛錄章京和幾個白甲兵大聲地嗬斥著什麼,情緒激動,身影在相對空曠的河岸邊顯得頗為醒目。他身邊那個拿著令旗的傳令兵,也不時地跑前跑後,傳達著命令。
“就是現在!”戚睿涵看準時機,那名甲喇額真正好勒住馬匹,指向河麵,動作有一個短暫的停滯。他猛地低喝一聲,同時屏住呼吸,食指穩穩地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幾乎是同時,幾聲略顯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火銃射擊聲,劃破了洛水河畔相對寧靜的空氣。
戚睿涵瞄準了那名甲喇額真胸膛偏上的位置,扣動扳機瞬間,一股巨大的後坐力猛地撞在他的肩窩,銃口瞬間騰起一團濃密的白煙,刺鼻的硝煙味撲麵而來。他顧不上肩膀的微痛和嗆人的煙霧,立刻眯起眼睛,緊張地透過煙霧和草叢的縫隙向對岸望去。
隻見對岸那名正在大聲叫嚷的甲喇額真,身體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猛地向後一頓,揮舞馬鞭的動作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前瞬間洇開的大片血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隨即像個破麻袋一樣,直接從馬背上重重地栽落下來。他身旁那名拿著令旗的傳令兵,幾乎在同一時間,被不知從哪裡射來的彈丸擊中麵門,整個頭顱如同爛西瓜般爆開,紅的白的濺了一地,一聲不吭地倒地身亡。另外幾個明顯是軍官打扮的人,包括那名戴紅纓尖頂盔的牛錄章京,也紛紛中彈,或捂著胸口,或抱著手臂,慘叫著跌下馬背或倒地不起。
這突如其來的、精準而致命的打擊,來得太過突然和詭異,對岸的清軍瞬間陷入了極大的混亂和恐慌之中。
正在架橋的士兵們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茫然地看著倒地的軍官們;沿著河岸巡邏的騎兵驚慌地勒住躁動不安的馬匹,四處張望,試圖找出襲擊的來源,卻隻看到對岸那片寂靜的、仿佛隱藏著無數殺機的丘陵林地;一些士兵本能地尋找掩體,或者舉起盾牌,緊張地對著河對岸。
“第二隊,弓弩手,目標架橋工兵和暴露的騎兵,覆蓋射擊,放!”戚睿涵強忍著初次指揮狙殺成功帶來的腎上腺素飆升的眩暈感,立刻抓住時機,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早已蓄勢待發的弓弩手們,幾乎在同一時間鬆開了弓弦,扣動了弩機!一片密集的箭矢,如同突然騰起的死亡之雲,帶著“嗖嗖”的破空聲,越過近百步寬的河麵,覆蓋了清軍架橋區域和部分騎兵巡邏路線。
雖然因為距離較遠,箭矢的動能有所減弱,穿透力下降,但這突如其來的、來自不明方向的箭雨,配合著軍官被精準狙殺帶來的心理震撼,效果極其顯著。更多清軍士兵中箭倒地,慘叫聲此起彼伏,架橋工作徹底陷入了停滯,整個渡河部隊亂作一團。
“打得好!”趴在戚睿涵身邊的董小倩,目睹了這乾淨利落、戰果顯著的一擊,忍不住低聲讚道,看向戚睿涵的目光中,欽佩之意更濃。她雖然武藝高強,於近身搏殺、江湖技擊之道遠超戚睿涵,但於這種遠距離、依靠地形、時機和武器性能進行精確打擊的戰術組織與指揮,卻自愧弗如。戚睿涵將現代特種作戰的零星理念與這個時代的實際情況相結合,所展現出的效果,讓她看到了另一種形式的“武功”。
清軍畢竟是久經戰陣的精銳,最初的混亂過後,殘餘的低級軍官和一些老兵,開始試圖組織反擊。一些弓手朝著戚睿涵他們所在的大致方向,盲目地拋射箭矢,但距離太遠,箭矢飛過河麵後已是強弩之末,大多無力地斜插在河灘的淤泥裡或落入河水中,激起小小的水花。
一些悍勇的騎兵也開始嘗試尋找水淺的地方,試圖涉水過河,發起反擊。但洛水河岸地形複雜,淤泥深淺不一,加之守軍事先在一些可能的涉渡點水下設置了簡單的木樁、荊棘等障礙,清軍騎兵的嘗試進展緩慢,且在這個過程中,又成了河對岸弓弩手的活靶子,接連被射落馬下。
“第一組,第二組,立刻按預定方案,向乙號陣地轉移。動作要快,注意隱蔽!第三組,進行掩護射擊,阻滯敵軍試探性渡河!”戚睿涵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達了轉移命令。他深知己方人數處於絕對劣勢,最大的優勢就在於隱蔽性、機動性和射擊的精準性。一旦射擊位置暴露,被對方的大隊人馬鎖定,或者招來哪怕一門輕炮的轟擊,他們這支小部隊頃刻間就有覆滅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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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指揮下,神射手們展現出了極高的戰術素養。火銃手和弓弩手們迅速而有序地撤離了最初的射擊陣地,沿著事先偵察好的、有丘陵反斜麵掩護的小路,貓著腰,快速而安靜地向數百米外第二個預設的埋伏點轉移。整個過程中,隊伍保持靜默,隻有急促的呼吸聲和衣物摩擦草木的窸窣聲。
他們的騷擾與狙殺戰術,取得了顯著的成效。這支試圖在側翼渡河的清軍部隊,被徹底打亂了步驟和建製,中級軍官損失慘重,指揮係統陷入癱瘓,士兵們人心惶惶,不知所措,架橋工作完全陷入了停滯。消息很快被快馬傳回了清軍主陣,報到了豪格那裡。
“什麼?洛水對岸有埋伏?專殺我軍官?”正誌得意滿、等待著正麵城牆被突破消息的豪格,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皺緊了眉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有多少人?是哪部分的明軍?”
“回稟王爺,”探馬跪在地上,氣喘籲籲地彙報,“看對方的火銃射擊聲和箭矢密度,人數似乎不多,估計最多兩三百人。但……但其打法極其刁鑽歹毒,火力異常精準,而且行蹤飄忽,一擊即走,絕不戀戰。我們的人過了河,在丘陵林地間難以展開隊形,搜索困難,反而屢屢遭到冷槍冷箭的襲擊。”
“哼,不過是些藏頭露尾的鼠輩,雕蟲小技!”豪格冷哼一聲,雖然嘴上不屑,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凝重。軍官被大量狙殺,對士氣和指揮效率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傳令,派一個梅勒章京,帶兩個甲喇的人馬,給我徹底掃清洛水對岸那些討厭的老鼠;再從那邊的炮隊裡,調兩門輕便的佛朗機炮過去,給我轟平他們可能藏身的山頭。我倒要看看,是他們躲得快,還是本王的炮子快!”
“嗻!”
然而,戚睿涵的小隊充分利用了對洛水河畔丘陵林地地形的熟悉,以及戚睿涵製定的“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靈活戰術,不斷在幾個預設的埋伏點之間輪轉、機動。時而集中三十支改進火銃,對試圖重新組織起來、在新的地點嘗試架橋或渡河的清軍軍官,進行又一輪精準狙殺;時而指揮弓弩手,對靠近河岸的清軍步兵隊列進行一輪密集的齊射騷擾。
清軍派出的掃蕩部隊,兵力雖眾,但在河網縱橫、丘陵起伏、林木叢生的複雜地形中,難以發揮人數優勢,隊形也無法有效展開,反而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無處使,還屢屢遭到來自不同方向、不同距離的冷槍冷箭襲擊,雖然依靠絕對的人數優勢和悍勇,也給戚睿涵的小隊造成了一些傷亡,但始終無法將其合圍或徹底清除。渡河計劃被嚴重遲滯,預定從側翼包抄牽製的戰術目標,遲遲無法達成。
洛水河畔這看似不起眼的僵持與消耗,無形中為河南府正承受著巨大壓力的主城牆防線,分擔了不小的壓力,牽製了相當數量的清軍兵力,也挫傷了其部分側翼部隊的銳氣。
時間,在河南府城內外慘烈的廝殺和洛水河畔緊張的獵殺與反獵殺中,緩慢而沉重地流逝著。日頭逐漸升高,爬過中天,又帶著無儘的疲憊與哀傷,緩緩向著西邊的天際沉墜下去,將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一片淒豔而悲壯的血紅色。
河南府外城的攻防戰,已經持續了整整大半天。清軍依靠著絕對的優勢兵力和凶猛的火力,不計傷亡地持續猛攻。城牆多處破損嚴重,甚至有小股最為悍勇的清軍白甲兵,一度憑借楯車的掩護和飛梯雲梯的架設,成功地登上了殘破的城頭,與守軍展開了殘酷的白刃戰。但每一次,都被關寧軍的將士們,用血肉之軀,用同歸於儘的打法,硬生生地打了下去,將缺口重新堵上。
吳三桂親自持刀上陣,他的那柄家傳寶刀已經砍出了數個缺口,沾滿了黏稠的血漿。他的親兵家將們更是奮勇當先,如同救火隊一般,哪裡出現險情,就衝向哪裡,用生命扞衛著主帥和防線。
楊銘身先士卒,左臂早被一枚激射而來的碎石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他隻是讓隨軍郎中簡單地用布條緊緊捆紮止血,便繼續奔走呼號,指揮若定。吳國貴則如同徹底瘋狂的猛虎,揮舞著那柄門板似的大刀,渾身浴血,不知疲倦地衝殺在最前線,刀下亡魂無數,他自己也添了數道新傷,卻恍若未覺。
城牆上下,真正意義上的屍積如山,血流成渠。守軍的屍體和清軍的屍體混雜在一起,層層疊疊,幾乎填滿了城牆的馬道和牆根下的空地。鮮血浸透了牆磚的縫隙,彙聚成一道道細小的溪流,沿著城牆的坡度流淌下來,將原本土黃色的護城河水,染成了令人觸目驚心的、渾濁的暗紅色。空氣中混合的硝煙味、血腥味、焦糊味、糞汁的惡臭味,更加濃烈得化不開,幾乎形成了有形的屏障,令人每呼吸一口,都感到陣陣反胃和眩暈。
守軍的傷亡在急劇增加,戰鬥力在持續下降。箭矢、滾木、擂石等消耗品也即將告罄。每個人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全憑著一股不屈的意誌,一股對身後土地和袍澤的責任感在強行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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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名身上帶著煙火氣息、鎧甲上滿是塵土和血漬的士兵,匆忙跑到正在一處缺口後休息、喘息著的吳三桂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彙報著最新收到的消息:“侯爺,瞿式耜瞿大帥從汝寧府傳來消息……”
吳三桂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期待:“瞿大帥怎麼說?援兵何時能到?”
那士兵臉上露出苦澀和無奈,聲音低沉下去:“汝寧……汝寧地區連日暴雨,道路泥濘不堪,積水過膝,軍隊……軍隊一時調動困難,糧草轉運更是艱難。瞿大帥再次……再次強調,要侯爺您率領關寧軍將士,務必死守河南府,拖住韃子主力,為朝廷整軍備戰爭取時間……”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另外,朝廷……朝廷為緩解河南府的壓力,展現天恩,已經……已經強令距離我們相對較近的馬吉翔馬都督麾下的一個千戶所,前來馳援。據說……不日即可抵達。”
“怎麼又是馬吉翔?”吳三桂霍然站起,瞪大的雙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和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聲音因為極度的失望和憤怒而有些顫抖,“朝廷是沒人可用了嗎?還是覺得我吳三桂和這幾萬關寧軍兒郎的命不值錢,需要馬吉翔這貨來摻和?他那個千戶所,滿打滿算能有多少人?幾百?一千?頂什麼用,還不夠韃子一個衝鋒?”
那士兵深深地低下頭,不敢看吳三桂幾乎要殺人的目光,言語中充滿了同樣的無奈與絕望:“侯爺息怒……據兵部塘報,目前我們河南府附近,確實……確實隻有馬吉翔這一支隊伍,名義上歸朝廷節製,且能夠……調動。其他的兵馬,不是距離太遠,鞭長莫及,就是同樣因暴雨受阻,道路不通,朝廷……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沒辦法……好一個沒辦法!”吳三桂仰天發出一聲悲憤至極的冷笑,笑聲中充滿了無儘的蒼涼與嘲諷。他不再看那士兵,而是將目光投向城外那連綿不絕、仿佛永遠也殺不完的清軍營寨,以及更遠處,南京的方向。他知道,所謂的“朝廷援軍”,恐怕永遠也等不來了。所謂的“死守”,最終的結果,很可能就是“死”而已。
夕陽的餘暉,如同潑灑的鮮血,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紅色,也映照著下方同樣被血色浸染的城池和原野。這血色黃昏,仿佛預示著關寧軍和這座城池的命運。
清軍似乎也感到了疲憊,或者說,豪格認為第一天的攻擊已經達到了消耗守軍、試探虛實的戰略目的,不願意在夜晚降臨後,在情況不明的城牆下進行更加危險的作戰。他下令鳴金收兵,響亮的鉦聲在戰場上回蕩,清軍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緩緩地、保持著警戒陣型,撤回了他們那片燈火逐漸點亮的龐大營地。
隨著清軍撤退,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和炮火聲,終於漸漸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傷兵們再也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是幸存者們劫後餘生、脫力般的粗重喘息聲,以及城內隱隱傳來的、失去了親人的百姓們絕望的哭泣聲。
城頭上,劫後餘生的關寧軍將士們,幾乎連站立的力量都沒有了,紛紛虛脫地癱倒在血泊、瓦礫和同伴的屍體之間。許多人目光呆滯,望著血色天空,仿佛靈魂已經隨著白日的廝殺離去。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籠罩著殘破的城牆。那是一種摻雜著巨大的悲痛、極度的疲憊,以及一絲對還能看到明天太陽的、近乎麻木的慶幸的複雜沉默。
吳三桂拄著那柄已經砍缺了刃的長刀,站在一段被火炮幾乎轟平的城樓廢墟上,望著城外密密麻麻、如同滿天繁星般點燃的清軍營火,又回頭看了看城內那些在廢墟間升起的、為死者燒紙的縷縷青煙和此起彼伏的哭喊聲,臉上沒有任何守住了一天的喜悅,隻有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身為統帥卻無力回天的、沉重的凝重。
第一天,他們守住了。
但這僅僅是第一天。後麵還有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七天,或者,直到城破人亡的那一刻。
戚睿涵和董小倩帶著損失了數十人、人人帶傷、疲憊不堪的狙擊小隊,趁著夜幕的掩護,小心翼翼地繞過清軍可能的偵察,返回了城內。當他們再次登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城牆,看到眼前那副如同阿鼻地獄般的慘烈景象時,所有人的心情都無比沉重,仿佛壓上了一塊千斤巨石。
雖然他們在洛水河畔成功遲滯了清軍側翼的渡河行動,狙殺了包括一名甲喇額真、三名牛錄章京在內的十餘名中低級軍官,給清軍造成了相當的混亂和傷亡,但相比於主城牆今天所承受的、如同煉獄般的壓力和守軍付出的慘重代價,他們的努力和取得的戰果,顯得如此微薄,甚至有些徒勞。
“我們……守住了第一天。”吳三桂看到他們安全返回,嘶啞著嗓子說道,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他身上的山文甲已經破損多處,沾滿了凝固的血塊和黑色的煙炱,臉上也多了幾道被飛石劃破的血痕。
戚睿涵默默地點了點頭,看著吳三桂那寫滿疲憊與堅毅的側臉,想說幾句安慰或鼓勁的話,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澀發緊,什麼也說不出來。他隻是默默地轉過頭,和吳三桂一樣,望向城外那連綿不絕、仿佛沒有儘頭的敵軍篝火。那火光,如同嗜血野獸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將河南府城緊緊地、死死地包圍在中央。
夜色漸深,城頭上重新點燃了火把,士兵們開始輪換休息,軍醫和民夫們忙碌地救治著傷員,工匠和輔兵則趁著夜色,拚命搶修著白天被摧毀的工事。一種悲壯而慘烈的氣氛,在這寂靜得可怕的夜空中,無聲地彌漫著,沉澱著。
遠在南京的那個朝廷,那個歌舞升平、醉生夢死的弘光朝廷,此刻又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那位沉迷酒色的弘光皇帝,那些爭權奪利的閣老大臣們,是否會因為河南府這一天的慘烈堅守,而稍微改變主意,派出那在承諾中卻遲遲未見蹤影的真正援兵?
戚睿涵望著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沒有任何答案。他隻知道,當明天的太陽再次升起時,更加殘酷、更加血腥的戰鬥,還在等待著這座城池,等待著這裡的每一個人。而他和張曉宇這兩個來自未來的靈魂,在這片古老的戰場上,以這種敵對的方式,所進行的這場殊死較量,也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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