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不是水,而是某種粘稠、滑膩、散發著濃烈腐敗惡臭的汙濁液體,瞬間將墨衍徹底吞沒!
他如同墜入萬年冰窟,又像是被投入了腐爛巨獸的胃袋!汙穢的冰水混合著不知名的粘稠腐敗物,從口鼻、耳朵、甚至每一個毛孔瘋狂地湧入!窒息感如同鐵鉗般瞬間扼住了他的喉嚨!肺部火辣辣地灼燒,每一次本能的呼吸都吸入更多帶著濃烈硫磺、糞便、屍體腐敗混合惡臭的汙水!
“咕嚕…呃…”他劇烈地嗆咳著,身體在本能的求生欲驅使下瘋狂掙紮!但本就殘破的軀體如同灌滿了鉛塊,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撕裂的肩胛和小腿傷口傳來的鑽心劇痛!精神力的徹底枯竭更是讓大腦一片混沌,眩暈和惡心如同跗骨之蛆!
他胡亂地揮舞著手臂,試圖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東西。手指在粘滑冰冷的石壁上徒勞地抓撓,隻摳下大把帶著惡臭的淤泥。身體在湍急、汙穢的水流裹挾下,身不由己地向著更黑暗、更深處衝去!
懷中,那塊冰冷的殘破碑座,此刻成了最沉重的負擔,帶著他不斷下沉!唯有心口緊貼著的那枚染血的銀鎖,傳來一絲微弱的、屬於陳伯的溫熱,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的錨點,死死拽著他即將徹底沉淪的意識。
“修複…知識…對抗…蝕…”
石碑火種那微弱卻堅韌的呼喚,在這汙穢的洪流中,如同穿過厚重淤泥的星光,斷斷續續地在他混亂的識海中閃爍。
不能死!不能死在這裡!
陳伯染血的手…拋來的銀鎖…還有妹妹…紅姐…荊紅…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頑強,混合著對死亡的極致恐懼和對逝者承諾的沉重,如同最後的燃料,在墨衍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上轟然點燃!
“呃啊——!”他喉嚨裡爆發出無聲的嘶吼!用儘殘軀中最後一點爆發力,猛地將頭向上昂起!汙水嗆入鼻腔的劇痛反而帶來一絲清醒!他拚命蹬動著那條被淨化過傷口、依舊劇痛的小腿,僅剩的、還能動的手臂死死抱住冰冷的殘碑,如同抱著救命的浮木,同時瘋狂地向上劃水!
掙紮!不顧一切的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
嘩啦!
一聲微弱的水響!
墨衍的頭顱猛地衝破水麵!他貪婪地、劇烈地喘息著!冰冷刺骨、帶著濃烈惡臭的空氣湧入肺葉,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咳出大股汙穢的黑水和血沫!但他活下來了!從這汙穢的地獄水道裡掙紮了出來!
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條更加寬闊、但水位幾乎沒頂的地下排汙渠中。渠壁濕滑冰冷,覆蓋著厚厚的、散發著惡臭的粘稠苔蘚。水麵漂浮著各種腐敗的垃圾、動物殘骸、甚至還有幾具腫脹發白、麵目全非的人類屍體!惡臭幾乎化為實質,令人作嘔。
上方,是低矮、布滿鐘乳石般凝結汙垢的岩石穹頂。唯一的微光,來自排汙渠前方不遠處的儘頭——那裡似乎有一個被亂石和垃圾堵塞了大半的出口,幾縷微弱的天光混合著濃重的灰白色霧氣,從縫隙中艱難地透射進來。
霧瘴林!出口通向霧瘴林!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墨衍心中燃起。他顧不上喘息帶來的劇痛,也顧不上周圍漂浮的恐怖景象,用那隻還能動的手臂,死死抱住冰冷的殘碑,另一隻手緊握著銀鎖,朝著那透光的出口,拚儘全力地劃水、蹬動!
每一次劃水,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苦。冰冷的汙水浸泡著傷口,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在反複穿刺。精神力枯竭帶來的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次次試圖將他拖入昏迷的深淵。但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再次崩裂出血,靠著那點微光指引,靠著懷中殘碑深處那點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呼喚,靠著心口銀鎖那僅存的溫熱,一寸寸地向前挪動!
近了!更近了!
出口的輪廓在霧氣彌漫的光線中逐漸清晰。那是一個被地震震塌了大半、又被各種垃圾和巨大樹根堵塞的排汙口。縫隙狹窄,僅容一人勉強鑽過。外麵濃重的、灰白色的霧氣如同實質的屏障,翻滾湧動。
就在墨衍即將觸碰到那堆堵塞出口的垃圾和樹根時——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劇烈的震動,猛地從身後黑暗的排汙渠深處傳來!
緊接著,是如同決堤洪水般的巨大水浪咆哮聲!
墨衍駭然回頭!
隻見排汙渠深處,一股混合著大量碎石、泥土、紫黑色蝕霧和汙水的狂暴洪流,如同失控的黑色巨龍,正朝著他所在的狹窄通道,瘋狂地席卷而來!速度之快,威勢之猛,所過之處,漂浮的垃圾和屍體瞬間被撕碎、吞噬!
是追兵!蝕刻者他們為了擴大通道或泄憤,直接炸塌了排汙渠的上遊!
滅頂之災!
“不——!!!”墨衍目眥欲裂!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手腳並用地撲向那堵塞的出口!手指死死摳住一根裸露在外的、沾滿粘液的粗大樹根!身體如同壁虎般緊緊貼在冰冷的岩石和垃圾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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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狂暴的汙穢洪流瞬間衝至!
如同萬噸重錘狠狠砸在背上!墨衍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碾碎了!巨大的衝擊力幾乎將他從樹根上撕扯下來!冰冷的汙水和碎石如同子彈般衝擊著他的身體!他死死咬住牙關,口腔裡全是血沫和汙水,雙手的指甲深深陷入樹根粗糙的表皮,指縫瞬間血肉模糊!
堅持!必須堅持住!
洪流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瘋狂地衝擊著堵塞的出口!巨大的樹根在洪水的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堵住縫隙的碎石和垃圾被迅速衝開、卷走!
哢嚓!
一聲脆響!墨衍緊抓的那根主樹根,在狂暴水流的持續衝擊下,根部猛地斷裂!
“啊——!”墨衍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體瞬間失去支撐,被洶湧的洪流裹挾著,如同破麻袋般狠狠砸向那正在被洪水強行衝開的排汙口!
噗通!
劇烈的撞擊和翻滾!墨衍感覺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台高速運轉的絞肉機!身體在狹窄的出口縫隙中、在狂暴的洪水和尖銳的亂石間瘋狂地碰撞、擠壓、摩擦!劇痛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所有的感知!意識在劇痛的衝擊下,如同風中殘燭,終於徹底熄滅!
…
冰冷…潮濕…
臉上傳來濕漉漉、毛茸茸的觸感,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某種野獸的氣息。
墨衍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劇痛中沉浮,被這異樣的觸感強行喚醒了一絲。他艱難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般,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如同蒙著一層厚重的血汙。灰白色的、濃得化不開的霧氣在眼前翻滾湧動,能見度不足三尺。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看不到太陽。
他發現自己正趴在一片冰冷潮濕、布滿腐爛落葉和苔蘚的泥地上。身下是粘稠的淤泥,散發著濃烈的腐敗植物氣息。臉上那濕漉漉的觸感…是一隻正在舔舐他臉上血汙和泥漿的…野狗?
那野狗體型不大,毛色灰黃雜亂,瘦骨嶙峋,肋骨根根可見。它似乎餓極了,貪婪地舔舐著墨衍臉上的血跡和汙泥,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饑餓的綠光。看到墨衍睜開眼,它非但沒有被嚇退,反而呲起沾著血沫的獠牙,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似乎想從這具“屍體”上撕下點什麼。
“滾…開…”墨衍喉嚨裡擠出破風箱般的聲音,試圖抬起手臂驅趕,卻連動一根手指都無比艱難。身體如同被拆開又重新草草拚湊起來,每一寸骨頭都在呻吟,每一塊肌肉都在劇痛。尤其是小腿被蝕痕汙染過的傷口,雖然被淨化遏製,但此刻浸泡了汙水,又經過劇烈撞擊,火辣辣地灼燒著,腫脹麻木。
野狗被這微弱的聲音激怒,低吼一聲,試探性地朝著墨衍受傷的小腿咬去!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一塊拳頭大小、棱角分明的石頭,帶著破風聲,狠狠砸在野狗旁邊的泥地上,濺起一片腐葉和泥漿!
野狗受驚,猛地跳開幾步,朝著石頭飛來的方向發出凶狠的吠叫。
“小墨先生?!是你嗎小墨先生?!”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濃濃驚疑和擔憂的熟悉聲音,從濃霧深處傳來。
是陳伯的聲音?不…陳伯他…
墨衍掙紮著抬起頭,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