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如同幕布般被撥開一道縫隙。一個同樣渾身沾滿汙泥、血跡和煙灰的魁梧身影,正貓著腰,警惕地四處張望,手中還抓著另一塊石頭。他臉上帶著幾道血痕,一隻胳膊不自然地彎曲著,顯然是骨折了,但那雙銅鈴般的眼睛卻充滿了緊張和關切——是石莽!鐵匠鋪的石莽!那個曾經在酒館裡嘲笑過墨衍,卻又在最後關頭為紅姐擋過刀的鐵匠學徒!
在他身後,還有幾個同樣狼狽不堪的身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都是磐石鎮的幸存者!有藥鋪的夥計小山子,半邊臉被燒傷了;有雜貨鋪的王寡婦,抱著一個瑟瑟發抖、滿臉驚恐的小女孩;還有幾個墨衍叫不上名字的青壯鎮民,個個帶傷,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劫後餘生的茫然。他們正躲在一處由傾倒的巨大枯樹根形成的、相對隱蔽的凹陷處。
“石…莽…”墨衍喉嚨乾澀,幾乎發不出聲音。
“真是你!老天爺!”石莽看清墨衍的臉,又驚又喜,但隨即被他的慘狀驚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來,不顧那野狗的威脅,一把將墨衍從冰冷的泥地裡扶坐起來。入手之處,全是濕冷的泥漿和粘稠的血汙,骨頭硌得他心驚!
“我的天!小墨先生!你…你怎麼傷成這樣?!”石莽看著墨衍慘白的臉,七竅殘留的乾涸血汙,以及身上多處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倒吸一口涼氣!尤其是小腿處那腫脹發黑、邊緣殘留著詭異紫黑色的傷口,更是讓他頭皮發麻!“那些天殺的怪物…”
“後…後麵…追兵…”墨衍用儘力氣,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手指顫抖著指向身後那被汙穢洪水衝開、此刻依舊在流淌著渾濁泥水的排汙口方向。他聽到了!濃霧深處,隱隱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金屬盔甲的碰撞聲,還有…蝕變獸那特有的、低沉而充滿饑餓感的嘶吼!追兵穿過排汙渠,進入霧瘴林了!速度比預想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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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猛地抬頭,看向排汙口方向,濃霧翻滾,但那些不祥的聲音正迅速逼近!
“快!藏起來!”石莽當機立斷,對著身後低吼!他一把將墨衍那條還能動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用自己魁梧的身體支撐住墨衍幾乎癱軟的身體,另一隻手緊緊抓住墨衍懷中那塊冰冷沉重的殘碑他以為是墨衍重要的東西),然後拖著他,跌跌撞撞地衝向那處枯樹根形成的掩體!
其他幸存者驚恐地縮在樹根後麵,看到石莽拖著渾身是血、氣息奄奄的墨衍過來,眼中充滿了恐懼,但還是挪開位置,讓兩人擠了進來。王寡婦緊緊捂住小女孩的嘴,不讓她發出聲音。
“小墨先生…撐住…”石莽將墨衍小心地放在相對乾燥些的樹根凹陷處,讓他背靠著冰冷的木頭。他快速檢查了一下墨衍的傷勢,眉頭擰成了疙瘩。太嚴重了!失血過多,多處骨折,內腑受創,還有那詭異的腿傷…更可怕的是,他感覺墨衍的體溫低得嚇人,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眼神都開始渙散了!
“藥…陳伯…藥…”墨衍的意識在劇痛和寒冷中模糊,他艱難地喘息著,下意識地摸索著懷中,似乎想找陳伯給他的傷藥,卻隻摸到了那冰冷的殘碑和緊貼心口的染血銀鎖。
“陳伯他…”石莽的聲音猛地哽住,眼圈瞬間紅了。他低下頭,用力抹了把臉,再抬頭時,眼中隻剩下血紅的悲憤和決絕!他看到了墨衍手中緊握的、沾滿陳伯鮮血的銀鎖,瞬間明白了什麼。
“小山子!水!”石莽低吼一聲。藥鋪夥計小山子哆嗦著解下腰間一個破舊的水囊遞過來。石莽拔掉塞子,小心翼翼地湊到墨衍乾裂的唇邊,喂了他幾口冰冷渾濁的泥水。
幾口水下肚,墨衍劇烈地嗆咳起來,但意識似乎恢複了一絲清明。他看到了石莽通紅的眼睛,看到了其他幸存者臉上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絕望。
“他…他們…快來了…”墨衍喘息著,再次提醒。追兵的腳步聲和蝕變獸的低吼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聽到黑袍教徒用嘶啞聲音交流的隻言片語。
“狗日的雜碎!”石莽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中燃燒著刻骨的仇恨。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他看了一眼蜷縮在樹根後、氣息奄奄的墨衍,又看了一眼驚恐絕望的其他幸存者,最後目光落在墨衍手中那枚染血的銀鎖上。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瞬間成型,帶著一種悲壯的決絕。
“小墨先生…”石莽蹲下身,粗糙的大手用力握住墨衍那隻緊攥銀鎖的手。他的手因激動和用力而微微顫抖,聲音低沉而急促:“聽我說!活下去!帶著陳伯給你的東西…一定要活下去!找到…找到你妹妹!替我們…替磐石鎮…報仇!”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墨衍的眼睛,裡麵是磐石鎮漢子最後的囑托和燃燒的期望!沉重得讓墨衍幾乎無法喘息!
“石莽…你…”墨衍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掙紮著想說什麼。
但石莽根本不給他機會!他猛地鬆開手,從地上抓起幾塊棱角鋒利的石頭塞進懷裡,又撿起一根手臂粗細、一端被火燒得焦黑的沉重木棍可能是某棟房屋的斷梁)。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墨衍,那眼神複雜無比——有訣彆的悲痛,有托付的沉重,還有一絲…仿佛解脫般的瘋狂!
“王嫂子!帶著娃和小墨先生!往林子深處跑!彆回頭!”石莽對著王寡婦低吼,然後猛地轉向其他幾個還能動的青壯鎮民,臉上橫肉抽搐,眼中是赴死的瘋狂,“狗剩!二牛!是爺們的跟我來!給王嫂子和娃…還有小墨先生…斷後!”
“石莽哥!”叫狗剩的年輕漢子臉色煞白,聲音帶著哭腔。
“走啊——!!”石莽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不再看任何人,拖著那條斷腿,抱著焦黑的木棍,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追兵聲音傳來的方向,悍然衝了出去!身影瞬間沒入濃重的灰白霧氣之中!
“跟石莽哥拚了!”狗剩和另一個叫二牛的漢子,眼中也爆發出血紅的瘋狂,抓起手邊能找到的石頭和斷木,嘶吼著追著石莽的背影衝進了濃霧!
“石莽——!!!”墨衍喉嚨裡發出嘶啞的悲鳴,掙紮著想爬起來,卻被劇痛和虛弱死死按在地上!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石莽那魁梧決絕的背影消失在濃霧裡,如同看著一座沉默的山嶽,毅然決然地迎向了毀滅的洪流!
“走!快走!”王寡婦淚流滿麵,卻不敢哭出聲。她一手緊緊抱著驚恐的小女孩,另一隻手和藥鋪夥計小山子一起,用力將墨衍架了起來!其他幾個還能動的婦孺也手忙腳亂地幫忙。
墨衍的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軟泥,被眾人艱難地拖拽著,踉踉蹌蹌地朝著霧瘴林更深處、那更加濃密、更加危險的灰白色霧海深處逃去!每一次邁步,斷裂的骨頭都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劇痛如同電流般席卷全身!他死死咬著牙,口腔裡全是血腥味,額頭青筋暴起,汗水混合著血水和泥漿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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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濃霧深處,石莽那決絕的衝鋒方向,傳來了激烈的、短促的碰撞聲和怒罵聲!
“攔住他們!”
“找死!”
“呃啊——!”
是石莽的怒吼!是黑袍教徒氣急敗壞的嗬斥!是沉重的鈍器砸中肉體的悶響!還有…蝕變獸被激怒的瘋狂嘶吼!
緊接著,是幾聲淒厲到變調的人類慘嚎!顯然是狗剩或二牛!
“來啊!狗雜種!爺爺在這兒——!!!”石莽那如同瀕死巨獸般的咆哮穿透濃霧,帶著一種瘋狂到極致的戰意!然後,是一聲震耳欲聾的、仿佛什麼東西被點燃的劇烈爆炸!
轟——!!!
火光瞬間撕開了濃重的霧氣!雖然隻是一閃而逝,但墨衍在那一瞬間,仿佛看到了石莽那魁梧的身影,渾身浴血,如同燃燒的戰神,抱著那根燃燒的焦黑木棍,狠狠撞進了追兵的隊伍之中!爆炸的火光吞噬了他的身影,也吞噬了附近的蝕變獸和黑袍教徒!
“石莽——!!!”王寡婦和其他幸存者發出壓抑的、撕心裂肺的悲泣!
墨衍的身體猛地一僵!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慟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又一個人…為了他…為了這渺茫的逃亡…燃儘了自己!
“快走!”小山子帶著哭腔嘶吼著,和王寡婦一起,更加用力地拖拽著墨衍,不顧一切地朝著濃霧深處狂奔!
身後的爆炸聲和慘叫聲漸漸被濃霧隔絕,變得模糊不清。但蝕變獸的嘶吼和追兵的怒罵並未停止,顯然石莽的自爆隻造成了短暫的混亂!
追兵還在!而且被徹底激怒了!
墨衍被眾人架著,在冰冷濕滑、布滿腐葉和盤虯樹根的林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濃霧的濕冷,眼前陣陣發黑。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隨著每一次心跳快速流逝。
就在他意識即將再次沉入黑暗時,架著他胳膊的王寡婦突然腳下一滑!
“啊!”王寡婦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連同抱著的小女孩一起,重重摔倒在地!墨衍也被這突然的失衡帶著向前撲倒,額頭重重磕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
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了一瞬!
他趴在地上,模糊的視線最後掃過摔在旁邊的王寡婦和小女孩。小女孩嚇得哇哇大哭,王寡婦掙紮著想爬起來,卻崴了腳,痛苦地呻吟著。
而小山子和另外兩個幸存者,驚恐地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濃霧深處迅速逼近的追兵聲響和蝕變獸的嘶吼,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掙紮!最終,求生的本能壓過了其他!他們沒有去扶王寡婦和墨衍,而是發出一聲驚恐的喊叫,丟下他們,頭也不回地朝著更深的濃霧中狂奔逃去!
“不…不要丟下孩子…”王寡婦絕望地哭喊著,掙紮著想去抓跑掉的人,卻隻能徒勞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濃霧裡。
墨衍趴在冰冷的岩石上,額頭的傷口流下的溫熱液體模糊了視線。他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追兵腳步聲,聽著蝕變獸興奮的低吼,聽著王寡婦絕望的哭泣和小女孩驚恐的尖叫…
他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試圖撐起身體。
就在這時,一隻覆蓋著黑手套、沾滿汙泥和血漬的枯瘦手掌,帶著冰冷的蝕能氣息,如同鐵鉗般,猛地抓住了他後頸的衣領!
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將他如同小雞般從地上提了起來!
墨衍艱難地轉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蝕刻者那張布滿灼燒潰爛傷痕、因劇痛和暴怒而扭曲變形的臉!他胸前的傷口依舊猙獰,殘留的金光和赤紅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讓他氣息萎靡,但那雙眼睛裡的怨毒和貪婪,卻比磐石鎮時更加熾烈!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
“蟲子…你…逃不掉…”蝕刻者嘶啞的聲音如同毒蛇的嘶鳴,帶著濃重的喘息和毫不掩飾的殺意,“尊者…要你…乖乖…跟我走!”
他另一隻焦黑潰爛的手抬起,五指張開,掌心蝕能凝聚,一道陰冷的紫黑色能量鎖鏈瞬間成型,如同毒蛇般纏繞向墨衍的脖頸!顯然要將他徹底禁錮!
死亡的冰冷,再次將墨衍徹底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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