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紅留下的簡陋地圖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墨衍的腦海中。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岩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鐵鏽味和荒原特有的、混合著砂礫與枯草的乾燥氣息。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收縮都牽扯著斷裂肋骨的劇痛。小腿處被蝕痕汙染的傷口在乾燥的風沙中反而傳來陣陣刺癢灼痛,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啃噬。
他剛剛掙紮著爬出嚎風峽穀邊緣最後一段陡峭的碎石坡。眼前,是真正的荒原。
磐石鎮邊緣的荒原與之相比,如同溫順的綿羊。
廣袤!死寂!壓抑!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邊際的、起伏不定的灰褐色丘陵。地表覆蓋著薄薄一層砂礫和乾燥龜裂的硬土,稀疏地生長著一些低矮、扭曲、如同生鐵鑄就的黑色荊棘叢。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沒有太陽,隻有一片渾濁的光暈籠罩著大地,投下慘淡的光線。風是這裡的主宰,帶著刺鼻的鐵鏽味和砂礫的腥氣,永不停歇地呼嘯著,卷起地麵的塵土,形成一道道灰黃色的、如同遊魂般的塵柱,在荒原上漫無目的地遊蕩。
空氣乾燥得如同火爐,每一次呼吸都帶走口腔和喉嚨裡本就不多的水分,帶來火辣辣的灼痛感。寂靜是另一種酷刑,隻有風的嗚咽和砂礫摩擦的沙沙聲,如同亡靈的歎息,無孔不入地鑽進耳膜,放大著內心的孤獨與疲憊。
墨衍舔了舔乾裂出血的嘴唇,喉嚨裡如同塞滿了砂紙。水囊早已空空如也。食物隻剩最後小半塊風乾發硬的兔肉乾之前那隻蝕變兔剩下的)。背上的殘破碑座如同冰冷的枷鎖,沉重地壓迫著他斷裂的肋骨。心口緊貼的石碑碎片和蝕晶,散發著冰涼的觸感。那枚染血的銀鎖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絲微弱的冰涼。
“黑石堡…”墨衍望向荒原深處,荊紅地圖上那個用粗線條勾勒出的、如同黑色巨爪般的堡壘輪廓,仿佛還遠在天邊。他必須找到水源,否則不等到達黑石堡,他就會變成這荒原上的一具乾屍。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地圖上標注的路線需要斜穿過這片荒原,朝著西南方向前進。他拄著焦黑的斷木,拖著麻木腫脹的傷腿,一步一挪,如同最頑強的爬蟲,踏入了這片吞噬生命的死寂之地。
每一步落下,都帶起一小蓬乾燥的塵土。砂礫鑽進破爛的草鞋,摩擦著腳底的傷口。陽光如果能稱之為陽光的話)毫無遮攔地照射下來,帶來灼熱和眩暈。體力在快速流逝,饑餓和乾渴如同兩條毒蛇,瘋狂地撕咬著他的意誌。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一個時辰,或許更久。墨衍的視線開始模糊,腳步變得踉蹌。就在他幾乎要被乾渴和疲憊徹底擊垮時——
模糊的感知邊緣,猛地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水汽!
雖然微弱,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樓,但對此刻的墨衍來說,無異於天籟之音!
他精神猛地一振!強行壓榨出最後一點力氣,循著那絲微不可察的水汽方向,跌跌撞撞地爬上一道低矮的砂石土丘。
眼前豁然開朗!
土丘下方,一片不大的窪地中央,竟然真的有一小片渾濁的水窪!水窪周圍,生長著一圈相對茂密的、灰綠色的低矮耐旱灌木叢。幾隻羽毛肮臟、喙部尖利的沙雀正在水邊跳躍啄食。
綠洲!儘管微小、汙濁,但這是生命之源!
狂喜瞬間衝垮了墨衍的理智!他甚至顧不上觀察四周,喉嚨裡發出一聲乾澀的嘶吼,如同撲向獵物的餓狼,手腳並用地朝著那片渾濁的水窪猛衝下去!
“水…水…”
就在他衝到窪地邊緣,距離水窪不足十步之時——
“站住!哪兒來的雜碎!”
一聲粗嘎囂張、帶著濃重口音的厲喝,如同炸雷般在窪地上空響起!
緊接著,幾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水窪周圍那圈茂密的灰綠色灌木叢後猛地竄了出來!瞬間封死了墨衍前進的道路!
一共五人。
為首一人身材異常魁梧,比石莽還要高出半頭,皮膚黝黑粗糙如同砂紙,滿臉橫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額角一直劃到下巴,如同爬行的蜈蚣。他赤裸著上身,露出虯結如鐵的肌肉和遍布胸腹的陳舊傷疤,下身穿著一條肮臟的皮褲,腰間彆著幾把磨得雪亮的飛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提著的一把巨大的、刃口帶著鋸齒狀缺口的厚背砍刀!刀身厚重,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
他身後跟著四個同樣凶悍的漢子,個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中卻燃燒著如同餓狼般的貪婪和凶殘。他們手中拿著簡陋但致命的武器:鏽跡斑斑的長矛,前端綁著尖石的木棒,還有一人手中拎著一把沉重的、布滿汙垢的連枷。他們分散開來,隱隱形成合圍之勢,如同圍獵落入陷阱的獵物。
荒匪!
墨衍的心瞬間沉入穀底!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狂喜瞬間被冰冷的恐懼取代!他太虛弱了!太疲憊了!麵對五個凶神惡煞、顯然以劫掠為生的荒匪,他幾乎沒有絲毫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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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老大!看這小子!”一個尖嘴猴腮的瘦高個荒匪,指著墨衍背上用破布條捆著的殘破碑座,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背的什麼玩意兒?黑乎乎的石頭?看著挺沉,說不定是寶貝!”
“寶貝?”刀疤臉匪首眯起那雙如同毒蛇般的三角眼,上下打量著墨衍。墨衍此刻的模樣淒慘到了極點:渾身沾滿泥汙血痂,衣物破爛如同布條,臉色蒼白如金紙,氣息微弱,拄著一根焦黑的斷木搖搖欲墜,活脫脫一個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難民。匪首臉上橫肉抖動,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失望:“哼!一個快死的癆病鬼!能有什麼寶貝?這破石頭,給老子墊茅坑都嫌硌腳!”
他啐了一口濃痰,目光如同刮刀般在墨衍身上掃視,最終落在他腰間那個乾癟破爛的背囊上裡麵隻剩下半塊兔肉乾),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的貪婪:“小子!識相的,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還有那破布包裡的東西,都給老子乖乖交出來!再跪下磕三個響頭,老子心情好,賞你喝口水,留你個全屍!不然…”他獰笑著,用厚背砍刀的刀麵拍了拍自己粗壯的大腿,發出沉悶的聲響,“…老子就把你剁碎了,喂這荒原上的沙狼!”
其他幾個荒匪也發出陣陣哄笑和汙言穢語,如同看一隻待宰的羔羊。
墨衍的身體因恐懼和憤怒而微微顫抖。他死死攥著焦黑的斷木,指節發白。大腦在死亡的威脅下瘋狂運轉。硬拚?必死無疑!交出東西?對方明顯不會放過他!唯一的生機…隻有示弱!利用對方的輕蔑!
“大…大人…”墨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虛弱、更加恐懼,帶著哭腔,身體也配合著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隨時會癱倒在地,“小…小的就是個逃難的…身上…身上什麼都沒有…隻有…隻有這點吃的…”他顫抖著手,艱難地解下腰間的破布囊,如同捧著一件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帶著無限不舍地遞向刀疤臉匪首的方向,動作遲緩而笨拙。
“吃的?”刀疤臉匪首眼睛一亮,但隨即被墨衍那副窩囊廢的樣子徹底麻痹了警惕。他嗤笑一聲,大咧咧地伸出手:“拿過來!讓老子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就在他伸手去抓布囊的瞬間——
墨衍眼中寒光一閃!一直緊攥著斷木的手猛地發力,將布囊狠狠朝著刀疤臉匪首旁邊的空地扔了過去!同時,身體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向後踉蹌倒退,口中發出驚恐的尖叫:“啊!彆殺我!都給你!”
布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點正好是刀疤臉匪首和那個尖嘴猴腮瘦高個荒匪之間的位置!
“媽的!找死!”刀疤臉匪首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激怒,但他根本沒把墨衍放在眼裡,注意力瞬間被飛出的布囊吸引,下意識地伸手去撈。
其他幾個荒匪的目光也被那飛出的布囊所吸引!
就是現在!
墨衍在拋出布囊的瞬間,早已蓄勢待發的左手,如同毒蛇般閃電般探入懷中!不是摸向石碑碎片,而是摸向了那個用獸皮包裹的、散發著冰冷狂暴氣息的蝕晶!他猛地將包裹著蝕晶的獸皮狠狠撕開,露出那顆妖異的暗紫色晶體!
他沒有試圖去理解或操控這狂暴的力量!他隻有一個念頭——把它當暗器!砸向那個威脅最大的目標!
“老大小心!”那個尖嘴猴腮的瘦高個荒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發出一聲驚呼!
但已經晚了!
墨衍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用儘全身殘存的力量,將那顆散發著不祥紫芒的蝕晶,如同投擲石塊般,狠狠砸向刀疤臉匪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