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塔深處,冰冷的銀灰色金屬牆壁隔絕了外界的血腥與喧囂,隻有能量管道運行時發出的、極其細微的嗡鳴在空氣中流淌。這裡沒有窗戶,光線完全依靠牆壁和天花板內嵌的柔和光源提供,充滿了秩序而壓抑的氛圍。
一間布滿精密儀器、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維生艙的醫療室內。
墨衍靜靜地躺在維生艙內。柔和的白光包裹著他殘破的身軀,無數細如發絲的透明導管連接著他的身體,將精純的生命能量和修複藥劑源源不斷地輸入。他臉上的血汙已被清理乾淨,露出蒼白如紙的皮膚和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雖然微弱,卻已平穩悠長,不再是之前那瀕臨斷絕的遊絲。
維生艙旁邊,一塊半人高的黑色金屬板懸浮在空中,上麵顯示著不斷刷新的複雜數據流和墨衍身體的實時三維投影。各種生命體征參數如同跳躍的音符,在危險的紅色與穩定的綠色之間波動。
蘇瑾站在金屬板前,水銀般的眸子平靜地掃過那些數據。她的指尖偶爾在空氣中虛點,調出更詳細的能量流分析圖譜。墨衍體內肆虐的蝕變汙染和空間亂流已被“星髓玉露”強大的淨化效力中和驅散了大半,破碎的臟腑在生命能量的滋養下開始了極其緩慢的自我修複。最棘手的,是那如同乾涸河床般寸寸斷裂的靈脈,以及枯竭瀕臨崩潰的識海。這兩處的修複,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非單純的藥物能量可以解決,需要的是…時間,和某種源自本源的韌性。
她的目光,越過維生艙透明的艙壁,落在墨衍緊貼胸口放置的位置——那裡,在維生液和導管的覆蓋下,隱約可見一塊溫潤內斂、卻布滿深刻裂痕的殘碑輪廓。一個特製的微型力場發生器正覆蓋在石碑表麵,隔絕著它微弱的能量波動。
“源初火種…裂痕…”蘇瑾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金屬控製台上輕輕敲擊,水銀般的瞳孔深處,數據流無聲地翻湧、分析。那道裂痕深處一閃而逝的純粹銀芒,以及主動汲取“星髓玉露”能量的奇異現象…如同一個巨大的謎團,縈繞在她精密如機械的思維核心中。這絕非普通的石碑損傷…更像是一種…封印的鬆動?或是…枷鎖的縫隙?
就在這時,維生艙內,墨衍的睫毛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的手指,那血肉模糊、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極其微弱地…蜷縮了一下!
嗡!
懸浮的黑色金屬板上,代表墨衍腦波活動的曲線猛地出現了一個不規則的峰值!原本平穩的生命體征數據也出現了瞬間的波動!
蘇瑾的目光瞬間聚焦!水銀般的眸子中數據流加速!
維生艙內,墨衍的意識如同沉睡了萬年的古船,正艱難地從冰冷黑暗的深淵中上浮。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率先襲來,淹沒了每一寸感知!靈脈斷裂的灼痛、臟腑移位的絞痛、識海枯竭的撕裂痛…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再次拖入黑暗!
“呃…”一聲極其微弱、帶著痛苦顫音的呻吟,從他乾裂的唇間溢出。
他費力地、一點一點地睜開了眼睛。視野先是模糊一片,隻有柔和的白光和晃動的人影輪廓。劇烈的眩暈感讓他幾欲嘔吐。
“你醒了。”一個清冷、平靜、毫無波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間將墨衍混亂的意識拉回現實。
視野逐漸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懸浮在頭頂上方、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巨大維生艙頂蓋。然後是周圍冰冷的銀灰色金屬牆壁和閃爍著各色指示燈的精密儀器。最後,是站在維生艙旁,穿著纖塵不染的銀灰色長袍,銀發一絲不苟,麵容精致卻毫無表情,正平靜注視著他的…蘇瑾。
星痕學會!觀星塔!
昏迷前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湧入墨衍的腦海!堡壘戰車!淨化陣列!寂滅尊者的巨指!坍縮核心的引爆!蝕能塔的毀滅!恐怖的爆炸!還有…那塊替他承受了大部分反噬、布滿裂痕的石碑!
石碑!
墨衍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摸胸口!
嘶——!
劇烈的疼痛瞬間從手臂和胸腔傳來,讓他眼前一黑,悶哼出聲!維生艙內的維生液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蕩漾。
“你的身體處於深度修複狀態,禁止劇烈活動。”蘇瑾的聲音依舊清冷,如同陳述客觀事實,“源初之碑殘片在你胸口,處於學會的隔絕力場保護中,狀態…暫時穩定。”
聽到石碑還在,並且“暫時穩定”,墨衍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弛了一絲。他艱難地轉動眼球,試圖感知胸口。模糊感知因為識海的枯竭而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但他依舊能隱約“感覺”到那塊熟悉的、溫潤內斂的存在,隻是其上的裂痕如同刻在他靈魂上的傷疤,傳來陣陣隱痛。
“我…昏迷了多久?”墨衍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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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蘇瑾的回答簡潔明了,“獸潮因蝕能塔核心被毀而失控退去。黑爪龜縮內城。外城…損失慘重,但核心區域得以保存。”
三天…墨衍心中默念。三天時間,足以發生太多事情。阿璃…還在血狼角鬥場…他必須儘快恢複!
就在這時,醫療室那扇毫無縫隙的銀灰色金屬門無聲滑開。一名穿著銀白色製服、氣質乾練的“白鴿”成員走了進來,對著蘇瑾恭敬行禮:“蘇瑾大人,塔外聚集了大批棚戶區遺民,為首者自稱‘石老倔’。他們…要求見墨衍探索者。”
蘇瑾水銀般的眸子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早已預料:“告訴他們,墨衍探索者重傷未愈,需要靜養。學會會處理外城防務。”
“是。”“白鴿”成員應聲,正要轉身。
“等等…”維生艙內,傳來墨衍極其微弱卻堅定的聲音。他艱難地看向蘇瑾,“蘇瑾大人…我想…見見他們。”
蘇瑾的目光落在墨衍蒼白而執拗的臉上,沉默了兩秒。水銀般的瞳孔深處,數據流似乎分析著什麼。最終,她沒有反對,隻是對“白鴿”成員微微頷首。
很快,金屬門再次滑開。
這一次,進來的隻有一個人。
正是石老倔!
這位斷臂老者,此刻換上了一身相對乾淨、卻依舊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他那隻僅存的獨臂,此刻正緊緊抱著一個用粗麻布包裹著的、長約三尺、看起來沉甸甸的卷軸狀物體。他的臉上布滿了疲憊和尚未愈合的傷痕,頭發更加花白淩亂,但那雙渾濁的老眼,此刻卻燃燒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狂熱的光芒!
他一踏入這冰冷、充滿科技感的醫療室,目光瞬間就鎖定了維生艙內的墨衍!當看到墨衍蒼白卻睜著眼睛的模樣時,老者的身體猛地一顫,渾濁的眼中瞬間湧上了滾燙的淚水!
“墨陣師!您…您真的醒了!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石老倔的聲音帶著哭腔,激動得渾身發抖。他踉蹌著衝到維生艙前,撲通一聲,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石老…快起來…”墨衍虛弱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無措。他從未受過如此大禮。
“不!您當得起!”石老倔抬起頭,老淚縱橫,那隻獨臂卻將懷中的粗麻布卷軸抱得更緊,仿佛抱著比生命還珍貴的東西,“沒有您!沒有您修活雷網塔!沒有您駕馭那鋼鐵堡壘摧毀蝕能塔!我們棚戶區幾十萬人…早就成了那群畜生的口糧!屍骨無存了!”
他哽咽著,用那隻獨臂,無比珍重地、顫抖著,將懷中的粗麻布卷軸緩緩展開!
當卷軸完全展開的瞬間,整個醫療室仿佛都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