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海邊緣,暴雨如注,冰冷刺骨。墨璃依靠在機械墳場入口處一塊相對乾燥的金屬巨岩下,劇烈地喘息著。方才亡命奔逃耗儘了她最後一絲氣力,蝕毒在失去壓製後於殘軀內瘋狂肆虐,紫黑色的紋路在她蒼白的皮膚上猙獰蠕動,帶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楚。徹底失去雙腿的空虛感與此刻蝕毒的灼燒交織,讓她意識模糊,視野邊緣不斷發黑。
她看著雨中那道由阿七燃儘最後銀鑰本源繪製的、正在迅速消散的光路,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空蕩蕩的、被粗糙包紮的右腿斷口,一股深沉的絕望與不甘湧上心頭。這樣的自己,真的能穿越危機四伏的鏽海與戈壁,找到南荒的炎拓嗎?會不會還沒走出多遠,就因蝕毒爆發或追兵趕至而……
就在這時,那雙懸浮在她身旁、已徹底失去光澤、如同灰色金屬球般的阿七機械義眼,突然發出了最後一陣極其微弱的、仿佛電路即將徹底燒毀前的細微震顫。
緊接著,一點幾乎微不可察的銀色光芒,從那冰冷金屬的最深處,頑強地滲透出來。這光芒並非之前的計算或指引,而是帶著一種……純粹的能量饋贈意味。
“……剩餘……銀鑰能量……導出……”
阿七那早已消失的機械音並未響起,但這道意念,卻直接烙印在了墨璃近乎枯竭的識海中。
隻見那點銀芒脫離了眼球本體,化作一道纖細如發絲、卻凝練到極致的銀色流光,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纏繞上了墨璃那被蝕毒侵蝕最嚴重、不斷傳來劇痛的右肩斷口處!
嗤——!
銀芒與狂暴的蝕毒接觸,並未發生劇烈衝突,反而像是某種高維度的安撫與中和。銀芒如同最精密的手術刀,滲透進蝕毒肆虐的經脈,並非強行驅散,而是巧妙地在其外圍構築了一層極其纖薄卻無比堅韌的能量薄膜,暫時將大部分蝕毒的活性抑製、封存了起來!
劇痛如同潮水般退去,雖然斷肢的空虛感和蝕毒存在的異物感依舊,但那令人發狂的侵蝕痛楚卻大大減輕!墨璃甚至感覺到一股微弱卻清涼的能量順著銀芒注入,讓她近乎枯竭的體力恢複了一絲!
“此力可抑毒三十日……”阿七那最後的意念再次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等我……帶回解藥!”
三十日!她為自己爭取到了三十天的寶貴時間!
話音意念)落下,那點銀芒徹底消散。阿七的機械義眼也仿佛完成了最後的使命,所有細微的震顫停止,徹底變成了兩顆毫無生氣的灰色金屬球,隨即像是失去了所有動力般,無力地向下墜落,消失在下方泥濘的鏽蝕水窪中,再無蹤跡。
“阿七……”墨璃伸出僅存的左手,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麼,卻隻接住了冰冷的雨水。她知道,阿七這次,是真的“離開”了,為了給他們爭取生機,去尋找那渺茫的“解藥”和石碑碎片。
她緊緊握住拳頭,將那份感激與悲傷壓在心底。三十天!她必須在這三十天內,趕到南荒,找到炎拓!
就在這時,另一個方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墨衍背負著依舊昏迷的蘇瑾,衝破雨幕,踉蹌著來到了機械墳場的入口附近。他顯然也經曆了另一番苦戰,身上添了不少新傷,氣息有些不穩,但眼神依舊堅定。
他看到了依靠在岩石下的墨璃,也看到了她右肩處那暫時被銀芒抑製的蝕毒,瞬間明白了阿七最後的付出。
“墨璃!”墨衍快步上前,蹲下身,檢查她的情況。
“哥,我沒事。”墨璃搖了搖頭,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堅定,“阿七……給了我三十天時間。”
墨衍眼神一痛,沉默地點了點頭。他看向墨璃那失去雙腿的殘軀,又看了看背上氣息微弱的蘇瑾,心中那份分兵的決定變得更加沉重,卻也更加清晰和必要。
他深吸一口氣,雨水順著他堅毅的臉頰滑落,聲音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清晰和決絕:
“我們必須分開走。”他看著墨璃的眼睛,“你按計劃,前往南荒,尋找炎拓。他的部落擅長各種奇毒怪傷,或許有辦法緩解甚至解決你的蝕毒。南荒環境複雜,也能暫時避開大部分追捕。”
然後,他轉頭看向遠方黑石堡的方向,眼神複雜:“我帶著蘇瑾姐,想辦法聯係赤鱗衛石峰。黑石堡有完善的醫療設施和相對安全的據點,蘇瑾姐需要立刻得到救治。而且……我們也需要集結舊部的力量。”
他頓了頓,目光回到墨璃身上,那眼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絲深藏的痛楚:“活下去……才能複仇!才能不辜負齊老、阿七、還有……石碑的犧牲!”
墨璃用力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一切儘在不言中。
墨衍最後深深看了妹妹一眼,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裡。然後,他毅然轉身,背負著蘇瑾,踏著泥濘與鏽蝕,向著與墨璃相反的方向,邁開了沉重的步伐,身影很快被密集的雨幕吞噬。
現在,隻剩下墨璃一人了。
她靠在冰冷的金屬岩石上,任由雨水衝刷著身體。右肩處銀芒抑製蝕毒帶來的清涼感與全身傷口被雨水浸泡的刺痛感交織。她抬起頭,望向墨衍離去的方向,又望向自己將要前往的、西南方的茫茫雨幕。
活下去……
複仇……
這兩個詞如同烙印,深深烙在她的靈魂深處。
她艱難地用僅存的左臂支撐起身體,撿起旁邊一根較為堅固的金屬斷棍作為拐杖,一步一頓,拖著徹底失去下肢的殘軀,義無反顧地、艱難地,向著南荒的方向,開始了她孤獨而漫長的跋涉。
雨,依舊在下。
衝刷著血跡,掩蓋著足跡。
也見證著,這鏽海邊緣,無聲的離彆,與不屈的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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