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哨塔內,雨聲漸歇,隻餘下零落的滴水聲在空曠中回響。臂膀上那新繪製的“隱蹤匿跡”靈紋傳來持續的微弱涼意,如同為墨衍躁動不安的能量氣息披上了一層迷彩,暫時隔絕了外界那無處不在的惡意窺探。來自荊紅和黑石堡舊部的支持,如同陰霾中的一縷微光,讓他冰冷的心湖泛起一絲暖意。
然而,這份短暫的安寧,無法掩蓋一個更加根本的問題——力量的失衡,以及那象征著文明火種的石碑,依舊處於瀕死的沉寂。
墨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了左手掌心。那枚核桃大小、色澤灰白、表麵布滿天然神秘紋路的殘碑石卵,靜靜地躺在那裡,觸手冰涼,感受不到絲毫能量波動,仿佛真的隻是一塊來自河灘的普通頑石。但它又是如此沉重,承載著知識之碑最後的靈性真種,承載著齊淵導師和無數守望者的期望,也承載著他自身力量體係至關重要的另一半。
必須嘗試修複它!至少,要喚醒其中那一點微弱的生機!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他盤膝坐下,將石卵小心翼翼地置於身前。深吸一口氣,試圖將心神沉靜下來,溝通體內那源自碑靈饋贈、已然與自身深度融合的秩序之力。
他回憶著與石碑並肩作戰時的共鳴感,回憶著它崩碎前那悲愴的終唱,試圖將自己的意誌,化作最溫和的涓流,緩緩探向那枚冰冷的石卵。
起初,一切似乎很順利。他精純的秩序能量,如同溫暖的陽光,籠罩住石卵,並未受到任何排斥。他甚至能隱約感覺到,石卵最深處,那一點米粒大小的純白靈性真種,似乎微微悸動了一下,如同沉睡者被輕微驚擾。
有效!
墨衍心中一喜,更加專注地引導著能量,試圖如同之前“血養石碑”一般,以自己的秩序本源,去滋養、激活那沉睡的真種。
然而,就在他的能量嘗試更深入地滲透,觸及石卵內部那複雜而殘破的微觀結構時——
異變陡生!
那原本沉寂的石卵,猛地震顫了一下!一股冰冷、尖銳、充滿了排斥與不信任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尖刺,狠狠紮入了墨衍試圖建立連接的精神感知中!
“嗡——!”
並非聲音,而是一種源自存在本能的抗拒!
墨衍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精神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牆壁!那堵牆上,似乎還殘留著被骸骨巨爪強行剝離真名碎片時的恐懼、憤怒與不完整的劇痛!
石卵表麵那些天然的紋路,此刻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微弱的、卻充滿警示意味的灰光。墨衍渡入的秩序能量,非但無法融入,反而被這些紋路扭曲、彈開,甚至有一小部分被石卵本能地吸收後,轉化成了一股更加冰冷的反衝力,順著能量連接,狠狠撞回墨衍體內!
噗——
墨衍胸口一窒,喉頭湧上一股腥甜,被他強行壓下。他驚愕地看著那枚再次恢複死寂、卻仿佛多了一層無形隔膜的石卵,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排斥!強烈的排斥!
這石碑的殘骸,竟然在排斥他這個曾經的持有者、枷鎖血脈的傳承者!
是因為它受損太嚴重,靈性陷入了自我保護的本能封閉?還是因為……在它最後的核心認知裡,正是因為與他的深度綁定,才引來了尊者的覬覦,導致了它最終被奪碑、碎片的悲慘命運?它是否將那份被掠奪、被傷害的恐懼與怨懟,也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為什麼……”墨衍看著掌心那冰冷、拒絕溝通的石卵,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挫敗感再次湧上心頭。他擁有了力量,獲得了知識,甚至暫時擺脫了追蹤,卻連這最後的文明火種都無法安撫、無法靠近。
就在這時,一隻冰涼卻穩定的手,輕輕按在了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肩膀上。
是墨璃。她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依靠在塔壁旁,臉色依舊蒼白,斷肢處包裹的布料滲著暗紅色的血漬,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清澈和平靜。她看著墨衍手中那枚排斥他的石卵,又看了看哥哥臉上那痛苦和不解的神情。
“哥,”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淡然,“它和你一樣……”
墨衍抬起頭,不解地看向她。
墨璃的目光落在墨衍那新生的、卻依舊能看出與原本手臂略有不同的右臂上,又仿佛穿透了他的身體,看到了他體內那與蝕能激烈衝突後留下的、尚未完全平複的傷痕,以及靈魂深處那被強行斬斷鏈接後的空洞。
“……需要時間愈合。”
她輕輕說道,每一個字都敲在墨衍的心上。
“你經曆了剝離、破碎、重塑,身體和靈魂都留下了看不見的傷口。它也一樣。”墨璃的目光回到那枚石卵上,“它被強行奪走了一部分‘身體’真名碎片),它的核心靈性真種)在恐懼和痛苦中封閉了自己。現在的它,就像一個受了驚嚇、蜷縮起來的孩子,任何外來的接觸,哪怕是善意的,都可能被它視為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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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抗拒你,墨衍。它是在抗拒……所有試圖靠近它的‘力量’,因為它分不清,那力量是來治愈它,還是會再次傷害它。”
墨璃的話語,如同清泉流淌過墨衍焦灼的心田。他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石卵,又看了看妹妹那因蝕毒和傷痛而顯得格外憔悴,卻閃爍著智慧光芒的臉龐。
是啊……他太心急了。隻想著儘快恢複力量,彌補缺失,卻忽略了這殘碑本身所承受的創傷和它此刻脆弱的狀態。它和他一樣,都需要時間來舔舐傷口,需要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慢慢地重新建立信任,找回失去的平衡。
他緩緩收回了試圖強行灌注的能量,隻是將手掌輕輕覆蓋在石卵之上,不再帶有任何強求的目的,隻是傳遞著一份純粹的、安靜的陪伴與守護之意。
奇跡般的,那石卵表麵的灰光漸漸隱去,那尖銳的排斥感也減弱了許多,雖然依舊冰冷,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敵意。
墨璃看著哥哥的動作,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欣慰。她靠著塔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僅存的左臂環抱著膝蓋,將下巴抵在膝蓋上,輕聲道:
“等它覺得安全了,等它自己願意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它會重新接納你的。就像……”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幾分,仿佛自言自語:
“……就像我們一樣。”
我們,指的是她自己,是昏迷的蘇瑾,是可能正在某處以機械形態“休眠”的阿七,也是眼前這枚傷痕累累的石碑殘骸。他們都經曆了破碎與失去,都在黑暗中掙紮求生,都需要時間和契機,來愈合身與心的創傷。
墨衍深深地看著妹妹,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心疼,有愧疚,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與力量。他輕輕握緊了掌下的石卵,雖然依舊冰冷,但他仿佛能感覺到,在那堅硬的外殼之下,那一點微弱的真種,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頻率,微弱地搏動著。
它還在。希望就還在。
修複之路漫長,但他們有時間,也有彼此。
他抬起頭,透過哨塔的裂縫,望向遠方漸漸放晴、卻依舊被鏽蝕雲層籠罩的天空。炎拓應該快到了。然後,他們將帶著這需要“愈合”的石碑,這需要“愈合”的團隊,踏上新的征途。
去南荒,去彙合,去……尋找讓彼此都真正“痊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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