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張無形的網,把林小滿困在病房的白色床單上。
她盯著天花板上的輸液管,看藥液順著透明的管子一滴滴往下落,每一滴都砸在寂靜裡,濺起細碎的煩躁。右腳腳踝還在隱隱作痛,繃帶纏得很緊,醫生說隻是輕微扭傷,但剛才換藥時,她瞥見那片紅腫像朵醜陋的花,開在原本光潔的皮膚上——那是半小時前在荒林地窖邊摔的。
其實算不上摔,是她自己笨。當時光顧著給地窖裡的軍用物資箱拍照,沒注意腳下的碎石,腳下一滑就往後倒。失重感襲來的瞬間,她以為自己會結結實實地砸在地上,後腰撞上石板的疼已經在預想裡炸開了,但預想中的劇痛沒到,反倒是落入一個帶著煙草味的硬實懷抱。
是沈嚴。
他跳下來時動作太急,後背刮過地窖口的樹枝,深色作訓服被劃開一道口子,滲出血來。林小滿趴在他背上被他馱出荒林時,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傷口透過布料傳來的溫度,燙得她心頭發緊。
“林參謀,換藥了。”護士推門進來,手裡端著托盤,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音打破了病房的安靜。
林小滿收回目光,點點頭,試圖把腿伸直些。護士解開繃帶時,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腳,護士笑了:“沈隊剛才來問過三次了,說你怕疼,讓我們輕點。”
林小滿愣住:“他……來過?”
“剛走沒多久,”護士一邊塗藥水一邊說,“穿黑夾克,板著臉,看著挺凶,倒是把你病情問得比我還細。對了,他還跟護士長打聽,說扭傷了喝什麼好,護士長說紅糖薑茶驅寒,他聽完就出去了,估計是買東西去了。”
護士的話像顆石子投進林小滿心裡,蕩開一圈圈漣漪。她想起沈嚴在警局裡的樣子:訓隊員時眼神像冰,看她的數據分析報告時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剛才在荒林裡背她出來,也隻丟下一句“下次看路”,語氣硬得像塊石頭。
這樣的人,會記得問她怕不怕疼?還會去買紅糖薑茶?
林小滿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又覺得自己有點傻。沈嚴大概是怕她耽誤案子吧,畢竟“深海”的線索剛有眉目,她這個負責數據分析的人要是躺倒了,專案組的進度肯定要受影響。他那不是關心,是權衡利弊。
正想著,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沈嚴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換了身便裝,黑色夾克的拉鏈沒拉到底,露出裡麵灰色的t恤,領口沾了點灰塵。大概是剛從外麵回來,額角帶著層薄汗,幾縷頭發被汗濡濕,貼在額頭上,少了些平日的淩厲,多了點煙火氣。他手裡拎著個白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麼。
“醒著?”他問,聲音有點啞,像是剛跑完步。
林小滿趕緊坐直些,想把腿往床裡收,卻不小心牽動了腳踝,疼得“嘶”了一聲。
沈嚴幾步跨到床邊,把塑料袋往床頭櫃上一放,伸手就想去扶她:“彆動。”
他的手指剛碰到她的胳膊,又像被燙到似的收了回去,轉而拿起床頭櫃上的病曆本,低頭翻著,像是在研究什麼重要線索。“醫生說沒大礙?”
“嗯,輕微扭傷,休息兩天就行。”林小滿看著他緊繃的側臉,“沈隊,你後背的傷……”
“沒事。”沈嚴打斷她,翻過一頁病曆,語氣聽不出情緒,“隊員送我去處理過了,皮外傷。”
病房裡又安靜下來,隻有輸液管滴水的聲音。林小滿看著他手裡的病曆本,那明明是她的病曆,他卻看得比查毒販檔案還認真,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頁邊緣,像是在掩飾什麼。
她忽然覺得,這個總是板著臉的緝毒隊長,好像也沒那麼難相處。至少,他會在她摔下去的時候,想都沒想就跳下來接她;會在她住院時,跑出去給她買東西。
“那個……”林小滿清了清嗓子,想打破尷尬,“地窖裡的軍用物資箱,技術科有發現嗎?”
“還在查。”沈嚴放下病曆本,終於抬頭看她,“箱底的‘深海’印記,和你爸檔案裡的物資編號比對過了,前六位完全一致。老張日記裡提的‘j719倉庫’,十有八九和你爸有關。”
提到父親,林小滿的心情沉了沉。她攥緊被子邊緣,指尖泛白:“我還是不敢相信,我爸會和販毒集團扯上關係。他當年是軍需處的工程師,一輩子都在跟軍用物資打交道,最恨的就是走私……”
“沒證據之前,彆下定論。”沈嚴的聲音放緩了些,“老張日記裡寫‘林工好像不願意’,說明你爸可能是被脅迫的。我們找到的那個地窖,位置偏僻,物資箱上有被撬動過的痕跡,說不定你爸當年想毀掉那些東西,沒成功。”
林小滿抬頭看他,他的眼神很穩,像深潭裡的水,讓人莫名安心。從她被下放禁毒隊那天起,沈嚴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可每次在她動搖的時候,偏偏是他的話能讓她定下心來。
“謝謝。”她輕聲說。
沈嚴像是沒聽見,轉身去拿床頭櫃上的塑料袋,從裡麵掏出一個保溫桶和一個紙袋子。“護士說你可能著涼,”他把保溫桶往她麵前推了推,聲音有點不自然,“紅糖薑茶,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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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溫桶是粉色的,上麵印著小熊圖案,和他一身黑的打扮格格不入。林小滿想象了一下沈嚴在超市貨架前挑保溫桶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嘴角剛彎起來,又看到他手裡的紙袋子——裡麵是份海鮮粥,包裝上印著“老張海鮮館”的字樣。
她的笑僵在臉上。
老張是三天前犧牲的,就在她指揮特警包圍海鮮車的那天。他是沈嚴的線人,也是把她當女兒疼的長輩,上次在警局食堂,還笑著說要教她做海鮮粥。
“這是……”林小滿的聲音有點發顫。
“老張的侄子開的,”沈嚴把粥放在桌上,避開她的目光,“味道和老張做的差不多。你早上沒吃東西,多少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