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冷霧還沒散儘,像層薄薄的冰紗,裹著化學試劑的刺鼻氣味。林小滿蹲在臨時搭建的工作台前,指尖在微型電腦的觸控板上飛快滑動,屏幕藍光映在她凍得發紅的鼻尖上,像沾了點碎冰。
“溫度記錄可以刪了吧?”她側過頭問,聲音被通風係統的“嗡嗡”聲切得有些碎。屏幕上的表格裡,“結晶溫度15c”的一行數據格外紮眼,旁邊還附著幾十組連續的溫度波動曲線,像條凍僵的蛇。
沈嚴靠在鏽跡斑斑的鐵架上,左肩的繃帶又洇開點暗紅。他剛用軍用匕首撬開最後一個加密文件夾,指腹還沾著沒擦淨的機油,聽到這話時,眉頭突然擰成個結:“等等。”
林小滿的指尖懸在“刪除”鍵上方,頓住了。她看著沈嚴踉蹌著走過來,左肩的動作牽扯著傷口,每一步都帶起輕微的喘息聲。冷霧在他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讓那雙總是冷硬的眼睛柔和了些,像蒙著層白汽的湖麵。
“刪了它乾嘛?”沈嚴的聲音很沉,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沙啞,視線落在屏幕上的曲線裡,“這組數據有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林小滿笑了笑,想抽回手卻被他按住。他的掌心很熱,隔著薄薄的手套燙得她指尖發麻——那是她從清潔工藍布衫口袋裡翻出的勞保手套,現在套在手上,剛好遮住之前被低溫凍出的紅痕。“就是實驗室的常規溫控記錄,毒販做冰毒肯定要控溫,有波動很正常。”
沈嚴沒說話,隻是用沒受傷的右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屏幕往自己這邊拖了拖。他的指腹擦過觸控板上的曲線,指甲修剪得很短,邊緣帶著點毛刺,劃在冰涼的塑料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你看這裡,”他的指尖點在曲線的波峰處,“每天淩晨三點零七分,溫度會驟降0.5c,持續一分十八秒,然後恢複正常。”他頓了頓,側過頭看她,睫毛上的水珠恰好落下,砸在她的手背上,“這不是自然波動,是人為操作的規律。”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湊近屏幕,放大那段曲線,果然如他所說,連續十五天的記錄裡,這個時間點的溫度變化分毫不差,像被設定好的程序。“是……定時啟動的製冷設備?”
“更可能是外部乾預。”沈嚴鬆開她的手,從戰術包裡掏出個磨損嚴重的筆記本——是他從造船廠值班室翻出來的,封皮上印著“軍供站物資管理細則”。他飛快地翻到某一頁,指著上麵的表格,“軍供站g區冷庫的維護記錄裡,有一模一樣的溫度波動。”
林小滿的呼吸驟然收緊。g區冷庫,正是沈建國當年負責管理的區域。她想起之前破解的交易記錄裡,“原料來源”標注的“g07”,突然明白這組看似無關的溫度數據,可能是把鑰匙,能打開毒品與軍方倉庫的隱秘通道。
“我去調軍供站的原始數據!”她猛地站起來,微型電腦差點從膝蓋上滑下去。沈嚴眼疾手快地扶住,掌心貼在她的手背,溫度透過兩層手套滲過來,燙得她耳根都紅了。
“坐著彆動。”沈嚴把筆記本推給她,“我讓人傳電子版過來,你的手不能再碰低溫設備。”他的目光落在她手套上的破洞處,那裡露出的指尖泛著不正常的青白——是剛才破解電腦時,不小心按在散熱口凍的。
林小滿沒反駁,隻是低頭翻開筆記本。紙頁邊緣卷著毛邊,上麵的字跡是沈建國的,一筆一劃剛硬有力,在“每日維護”欄裡,果然寫著“淩晨三點零七分,校準製冷管道,耗時一分十八秒”。
“是冷庫的例行維護。”她的聲音發顫,指尖劃過那行字,“毒販的實驗室溫度變化,和軍供站冷庫的維護時間完全同步……這不可能是巧合。”
沈嚴的指尖在鐵架上輕輕敲擊,發出單調的“篤篤”聲,像在計算什麼。冷霧從通風口湧進來,在他腳邊聚成小小的漩渦,把他的軍靴褲腳浸得發潮。“不是巧合,是同一套製冷係統的遠程操控。”
“遠程操控?”林小滿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實驗室的製冷設備,和軍供站冷庫是聯網的?”
“或者說,是從冷庫牽出來的分管道。”沈嚴的聲音很沉,像塊浸了水的石頭,“毒販用軍方的設備製毒,用軍供站的管道散熱,所以溫度變化才會完全同步。”他頓了頓,側過頭看她,眼神裡有種她看不懂的複雜,“我爸當年負責g區的管道改造工程。”
林小滿的心臟像被冰錐刺穿。沈建國,沈嚴的父親,那個在檔案裡寫著“因公殉職”的前軍供站乾部,竟然可能親手為毒品實驗室鋪設了管道?
她突然想起父親日記裡的一句話:“管道裡流動的不隻是製冷劑,還有人命。”當時隻當是比喻,現在想來,或許是父親早就發現了這可怕的真相。
軍供站的電子版數據傳過來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林小滿把兩組溫度曲線導入exce,用“數據對比”功能疊加,屏幕上瞬間出現兩條幾乎重合的紅線,像兩條纏繞的蛇。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誤差不超過0.01c。”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真的是同一套係統。”
沈嚴靠在牆上,閉著眼睛,左手死死按著左肩的傷口。晨光從實驗室的氣窗鑽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左眉骨的疤痕被染成暖棕色,沒了平時的冷硬。“技術科說,g區冷庫在2018年有過一次管道擴建,申請理由是‘新增軍用物資冷藏需求’,負責人簽字是沈建國。”
2018年,正是查獲的毒品包裝開始出現在市場上的時間。林小滿突然想起查獲的軍用炸藥,生產編號也指向2018年的失竊案——這不是孤立的事件,是場持續多年的、有組織的軍方與毒販的勾結。
“他們用軍用管道運輸製冷劑,用冷庫藏匿原料,甚至可能……”林小滿的聲音卡住了,不敢說下去。
“甚至用軍車運輸成品。”沈嚴替她說完,聲音冷得像冰,“我查過我爸當年的出車記錄,2018年6月到8月,他有十七次‘臨時任務’,去向不明,時間剛好對應毒販的七次大額交易。”
實驗室裡突然安靜下來,隻有通風係統的“嗡嗡”聲,像在低聲嗚咽。林小滿看著屏幕上重合的曲線,突然覺得這組她差點刪掉的數據,像個無聲的證人,正一字一句地訴說著被掩蓋的罪惡。
“你早就懷疑了,對嗎?”她輕聲問,視線落在他按在傷口上的手上。那裡的紗布已經被血浸透,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指縫往下滴,落在軍供站的筆記本上,暈開小小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