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頂樓的出租屋漏著風，窗玻璃上的裂紋像道猙獰的傷疤，夜風灌進來時，帶著巷子裡垃圾桶的酸腐味，吹得桌上的錄音筆“嗡嗡”輕響。林小滿把錄音筆按停，趙少校那陰狠的聲音還在耳邊打轉：“明天八點，廢棄工廠，帶加密本換小李。你爸的墓碑在城郊公墓，我手下的人現在就在那‘巡邏’，敢耍花樣，你就等著給你爸遷墳吧。”
她指尖劃過錄音筆的按鍵，冰涼的塑料觸感沒能壓下心裡的躁意。桌上攤著張簡易地圖，是她用鉛筆手繪的廢棄工廠布局——正門對著荒田，側門連通下水道，倉庫深處有個通風口，標注著“可能埋伏點”。小李是因為幫她盯梢王副隊長才被抓的，她不能不管；可加密本裡藏著軍方內鬼的名單，一旦落入趙少校手裡，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沈嚴的假死也會變得毫無意義。
“必須帶假的。”林小滿對著地圖低聲自語，指尖在“加密本”三個字上畫了個圈。她昨天已經把真加密本藏進了警局廁所的水箱——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趙少校再囂張，也不會想到去警局內部搜。現在缺的是應對埋伏的裝備：交易在晚上，工廠裡沒燈，需要夜視儀；趙少校肯定會帶武裝人員，她得有防身的武器；萬一被困，還得有能扛餓的食物。
可她現在是“被停職”的狀態，警服被收了，舊部也不敢光明正大幫她——趙少校的人盯著每個和她有過接觸的人。技術科的小王倒是能弄到夜視儀，可昨天小王發消息說“被趙少校借調去整理軍供站舊檔案，暫時沒法脫身”；小李的備用手槍之前被軍方沒收了，她現在手裡隻有把從菜市場五金店買的水果刀，連刀刃都沒開鋒。
林小滿把臉埋進手掌，掌心的溫度捂不熱心裡的涼。她想起昨天在防空洞見到的沈嚴，他瘦了些，左臉有道新的擦傷，說“趙少校和王副隊長都為‘墨魚’效力”時，眼神冷得像冰。他把加密本交給她時，反複叮囑“彆單獨行動”，可現在，她除了自己，沒人能靠。
“你要是在就好了。”林小滿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聲說，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桌上的台燈昏黃，照得她影子在牆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像極了小時候被同學欺負後，躲在樓梯間裡的樣子——那時候還有林父走過來，把她抱起來，說“小滿不怕，爸在”。可現在，父親的墓碑都要被人威脅，她連保護墓碑的能力都沒有。
牆上的掛鐘敲了十下，巷子裡傳來晚歸行人的咳嗽聲，接著是遠處軍用車的鳴笛聲——趙少校的人大概還在搜她的下落，出租屋是她臨時找的，房東隻收現金，沒登記身份，暫時安全，但也撐不了多久。
林小滿站起身，想去巷口的便利店買兩包壓縮餅乾，剛走到門口，腳邊突然碰到個硬邦邦的東西。她心裡一緊，摸出藏在枕頭下的水果刀，緩緩蹲下身——是個黑色的帆布包，被放在門墊下麵，拉鏈拉得嚴實，包身沾著些泥土，像是從郊外帶過來的。
誰會把包放這兒？是趙少校的陷阱？還是……
林小滿握著刀的手緊了緊，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用刀背輕輕挑開拉鏈，先看到的是個黑色的盒子，上麵印著軍用夜視儀的標誌；再往下翻，是把消音手槍，槍身纏著防滑膠帶，彈匣是滿的；最底下是兩包壓縮餅乾，包裝袋上印著草莓味——是她之前跟沈嚴抱怨“壓縮餅乾都像啃樹皮，隻有草莓味能咽下去”時提過的牌子。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下，又酸又脹。她把餅乾拿出來，包裝袋的角落貼著張折疊的便簽，展開後，是熟悉的字跡——筆鋒硬朗，卻在“彆硬拚”三個字上寫得格外輕，像是怕用力了會嚇到她：“交易時我會在附近接應，彆硬拚。裝備都檢查過，夜視儀調好了夜視模式，手槍保險在左側，餅乾不夠再跟我說。”
是沈嚴。
林小滿捏著便簽，指腹反複摩挲著字跡，突然覺得眼眶發熱。她想起昨天離開防空洞時，沈嚴說“我會盯著趙少校的動靜”，她以為隻是隨口的安慰；想起他左臉的擦傷，說不定是為了弄這些裝備時被人發現，打鬥時留下的；想起他連她隨口提的餅乾口味都記著，連夜視儀的模式都提前調好，怕她到時候手忙腳亂。
原來他一直在暗處盯著她，知道她的困境，知道她的害怕，卻沒露麵——怕暴露她的藏身點，怕給她帶來更多危險。就像之前在天台，他把她護在空調外機後；像在造船廠，他為她擋開滑落的鐵門；像在通風管道裡，他把僅有的止痛藥塞給她。
林小滿把便簽貼在胸口，隔著襯衫，能感受到紙張的溫度，像沈嚴的掌心那樣，帶著讓人安心的暖意。她重新把包拉鏈拉好，抱進屋裡，放在床邊——不再是冰冷的裝備，更像個沉甸甸的承諾，壓在心裡，卻讓她突然有了底氣。
她拿出夜視儀，按開開關，綠色的微光瞬間照亮了房間的角落，連牆上地圖的鉛筆痕跡都看得清清楚楚。調焦按鈕很靈活，顯然是被人仔細保養過；她拿起手槍，手指扣在扳機上，重量剛剛好，防滑膠帶的位置正好貼合她的握槍姿勢——沈嚴肯定試過無數次，才確定這樣最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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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林小滿輕聲罵了句，眼淚卻掉了下來，砸在手槍的防滑膠帶上，暈開小小的濕痕。她知道沈嚴的處境也不安全，他還在被軍方通緝，還得暗中調查“墨魚”的秘密，卻還要分心給她準備裝備，還要想著在交易時接應她。
她擦乾眼淚，把夜視儀放進背包，手槍彆在腰間，用外套蓋住；壓縮餅乾塞進牛仔褲的口袋，摸到包裝袋時，能感受到裡麵的顆粒感，心裡卻踏實得很。她重新走到桌前，拿起鉛筆，在地圖上的“通風口”位置畫了個小小的船錨——這是她和沈嚴的暗號，昨天在防空洞約定的，要是需要接應，就在顯眼的地方畫船錨。
“明天在通風口附近等我。”林小滿對著船錨圖案輕聲說，像是在跟沈嚴對話。她開始細化計劃：明天帶假加密本去工廠，先跟趙少校談條件，確認小李安全後，再用辣椒噴霧突襲，趁亂帶著小李往側門跑；沈嚴應該會在側門附近接應，到時候一起撤離，去督查組指定的安全點交證據。
牆上的掛鐘又敲了一下，已經十一點了。巷子裡的軍用車鳴笛聲越來越近，大概是趙少校的人在擴大搜查範圍。林小滿把地圖折好，放進背包，又檢查了一遍手槍的保險——確認是關著的，才放心。
她走到窗邊，撩開窗簾的一角，看著巷口的路燈。燈光下，有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身影一閃而過，身形很高，左肩微微傾斜——像極了沈嚴。她心裡一緊，想推開窗戶喊他，又趕緊捂住嘴——不能暴露他。
那個身影在路燈下停頓了幾秒，抬頭往頂樓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轉身消失在巷尾。林小滿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握緊了手裡的便簽，指尖的溫度越來越燙。
原來他不僅送了裝備，還在樓下確認她的安全。
夜風又灌進窗戶，這次卻沒那麼冷了。林小滿把便簽放進錢包的夾層，跟沈嚴之前偷偷塞給她的婚戒放在一起——一個是承諾，一個是守護，都藏在她最貼身的地方。
她躺到床上，卻沒睡意。腦海裡反複演練著明天的交易流程：怎麼應對趙少校的盤問，怎麼確認小李沒受傷，怎麼在突襲時不被埋伏的人打中，怎麼跟沈嚴會合。偶爾會想起趙少校威脅的“遷墳”，心裡還是會慌，但一摸到腰間的手槍，一想到沈嚴會在附近接應，就又冷靜下來。
“明天一定能行。”林小滿對著天花板說，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也像是在跟沈嚴保證。她閉上眼睛，卻在黑暗裡看到沈嚴的眼神——在防空洞時，他說“彆硬拚”時的眼神，帶著擔心，帶著堅定，還有些她看不懂的溫柔，像顆星星，在夜色裡亮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迷迷糊糊睡著，夢裡是廢棄工廠的場景，她拿著假加密本跟趙少校對峙，突然聽到槍聲，轉頭看到沈嚴從通風口跳下來，喊她“快跑”，小李跟在後麵，三個人一起往側門跑，軍用車的燈光在身後追著，卻始終沒追上。
她笑著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窗玻璃上的裂紋被晨光染成金色，巷子裡傳來早點攤的叫賣聲，一切都顯得很平靜，卻又暗藏著風暴。
林小滿起身，把背包背上，檢查了最後一遍裝備：夜視儀在側兜，手槍在腰間，壓縮餅乾在口袋，假加密本在背包的主袋裡，真加密本的位置記在心裡，錄音筆在口袋裡——隨時能錄下交易的證據。
她打開門，樓道裡彌漫著住戶做早餐的油煙味，樓下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她深吸一口氣，把外套的拉鏈拉到頂，遮住半張臉，朝著廢棄工廠的方向走去。
走了沒幾步，她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回到出租屋門口，在門墊上畫了個小小的船錨——沈嚴應該會回來確認她是否出發，看到這個暗號，就知道她已經準備好了，也知道她記住了他們的約定。
畫完船錨，她再次轉身，腳步比剛才更堅定。晨光灑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像條通往希望的路。她知道，前麵等著她的是趙少校的埋伏，是未知的危險，但她不再是一個人——沈嚴在暗處，小李在等著被救，加密本裡的名單等著被送到督查組手裡，父親的清白等著被洗刷。
隻是她沒看到，在她走後不久，那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身影又出現在巷口，看到門墊上的船錨時，停頓了幾秒，然後從口袋裡拿出個微型通訊器，低聲說了句：“目標已出發，按計劃接應，注意保護。”
通訊器的另一端，傳來個陌生的聲音：“收到，沈隊，趙少校的人已經在工廠周圍布控，大概有十個人，都帶了槍。”
沈嚴握著通訊器，看著林小滿遠去的方向，左臉的擦傷還在隱隱作痛，卻沒在意。他摸了摸口袋裡的備用彈匣，又看了眼工廠的方向，眼神變得銳利：“我知道了，你們在側門接應，我去通風口附近，等她的信號。”
說完，他掛斷通訊器，轉身消失在巷尾，朝著廢棄工廠的方向走去。晨光裡，他的身影很快融入路邊的樹蔭，像個沉默的守護者，跟在林小滿身後，卻又保持著安全的距離——既不會暴露她，又能在她需要時，第一時間衝上去。
而此刻的林小滿，正走到城郊的岔路口，左邊是廢棄工廠的方向，右邊是父親的公墓。她朝著公墓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裡默念：“爸，等我，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墓碑，也一定會查清真相，還你清白。”
念完，她轉過頭，不再猶豫，朝著廢棄工廠的方向走去。風裡開始帶著工廠那邊的鐵鏽味，遠處傳來隱約的狗吠聲，她知道，離交易的時間越來越近，離危險也越來越近。
但她不怕。
因為她知道，有個人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拿著槍，盯著她的方向，等著跟她一起，把這場陰謀，徹底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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