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房的冷氣像無數根細針,紮得林小滿皮膚發疼。她剛躲進最裡麵那排停屍櫃後麵,後背就貼上了冰涼的金屬櫃壁,寒意順著布料滲進骨頭裡,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外麵的巡邏兵腳步聲還沒遠去,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噔噔”響,像敲在她的心臟上。剛才她從檔案室跑出來時,懷裡還揣著父親的遺書和那本加密筆記本,紙頁邊緣硌著肋骨,硌得她生疼,卻不敢鬆手——這是她找了這麼久的證據,是父親沒說出口的真相,絕不能被軍方的人搶走。
停屍房裡靜得可怕,隻有頭頂通風口的風扇在“嗡嗡”轉,吹下來的風帶著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混合的味道,嗆得她鼻子發酸。她屏住呼吸,把自己縮得更緊,眼睛盯著門口的方向,生怕巡邏兵突然進來搜查。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不是停屍櫃的金屬碰撞聲,而是布料摩擦的聲音,很輕,卻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林小滿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她猛地回頭,手裡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裡的防身匕首那是沈嚴之前給她的,說“防身用,彆真捅人”),卻在看清身後人的模樣時,整個人僵住了。
是那個穿著法醫服的人。
他就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背對著門口,手裡拿著個銀色的解剖盤,盤子裡放著幾支針管和鑷子,在冷白的燈光下泛著寒光。他戴著藍色的醫用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蒼白的額頭上。
最讓林小滿心頭一震的,是他的眼神。
那眼神太熟悉了——瞳孔是深褐色的,眼尾有點下垂,平時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點冷意,可認真起來,又會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堅定。上次在造船廠地下實驗室,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盯著她破解門禁;在醫院天台爭執時,他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帶著點無奈和擔憂。
是沈嚴?
不可能。
林小滿用力眨了眨眼,以為是自己太想念他,產生了幻覺。她明明看到他從三樓墜樓,明明軍方宣布了他的“死訊”,明明她還在殯儀館看到了那具蓋著白布的“屍體”——雖然那屍體的手腕上沒有他救她時留下的疤痕,可……
“彆出聲。”
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帶著點沙啞,像是很久沒說話,又像是喉嚨受了傷。這聲音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了林小滿——是沈嚴的聲音!即使壓低了,即使帶著沙啞,她也絕不會認錯!
林小滿的嘴唇動了動,想喊他的名字,卻被他眼神裡的警告製止了。他朝她比了個“過來”的手勢,然後轉身走向停屍房最裡麵的一個隔間——那裡放著一台大型的冷凍設備,平時用來存放需要長期保存的屍體,位置最隱蔽,也最不容易被發現。
林小滿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她跟在他身後,腳步有點虛,每走一步,都覺得像是在做夢。她看著他的背影,法醫服有點寬大,套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肩膀的位置似乎還鼓著,像是纏著厚厚的繃帶。
到了隔間裡,男人關上門,房間裡的冷氣更重了,連燈光都變得昏暗了些。他放下手裡的解剖盤,然後抬起手,慢慢地摘下了臉上的口罩。
林小滿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住了。
是沈嚴。
真的是他。
他的臉比之前更蒼白了,顴骨有點凹陷,眼下的烏青很重,像是很久沒好好睡過覺。左邊的臉頰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大概有指甲蓋那麼長,結了痂,應該是新傷。他的嘴唇乾裂,沒有一點血色,看到林小滿盯著他的臉發呆,他的嘴角動了動,想扯出一個笑,卻沒成功,隻顯得更虛弱了。
“你……”林小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發顫得厲害,“你沒死?那之前……你墜樓的時候……”
“假的。”沈嚴開口,聲音還是沙啞,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似乎這樣能讓他舒服一點,“墜樓是真的,但沒摔死——下麵花壇裡有厚厚的土,還有灌木叢,緩衝了一下。但軍方的人要滅口,我隻能裝死,讓督查組的老吳幫忙把我偷偷運出來。”
林小滿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她幾步衝過去,想碰他的臉,又怕碰疼他,手懸在半空中,抖得厲害:“那你這幾天去哪了?我去殯儀館看你,那具屍體……還有軍方的屍檢報告,都是假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我以為你真的……”
後麵的話她說不下去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衣服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沈嚴看著她哭,眼神軟了下來。他伸出手,想擦她的眼淚,可手剛抬起來,就被林小滿抓住了。
那一瞬間,林小滿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他的手太涼了。
像冰一樣,沒有一點溫度。她的手是熱的,剛跑過步,還帶著汗,可握住他的手時,卻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塊冰疙瘩,連指節都泛著青白色。
“你的手怎麼這麼冷?”林小滿抓緊他的手,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想用自己的溫度暖他,“你是不是被他們關起來了?有沒有受傷?你看你瘦的,臉都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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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沈嚴輕輕抽回手,卻不是推開她,而是反過來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雖然他的手涼,卻握得很緊,“就是這幾天沒怎麼吃東西,也沒地方取暖,有點冷。放心,傷都處理過了,死不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林小滿怎麼會信。她看著他肩膀的位置,法醫服下麵果然鼓著,她伸手想摸,卻被沈嚴按住了。
“彆碰。”他的聲音有點緊,“肩傷又裂了,剛換的藥,彆蹭掉了。”
“是上次在造船廠被鐵門砸的那個傷嗎?”林小滿追問,眼眶紅紅的,“還是墜樓的時候新添的傷?沈嚴,你彆騙我,你到底受了多少傷?”
沈嚴沉默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聲音放軟了些:“都有。墜樓的時候左肩先著地,舊傷裂了,還添了點新傷。後來被老吳藏在郊區的一個破倉庫裡,沒藥,隻能簡單包紮一下,直到昨天才弄到這身法醫服,混進來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他頓了頓,看著林小滿懷裡的筆記本,眼神變得嚴肅起來:“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裡?懷裡拿的是什麼?”
林小滿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她把懷裡的遺書和筆記本遞給他,聲音還有點發顫:“這是我在軍方檔案室找到的,是我爸的遺書,還有他的加密筆記本。我爸不是自殺,是被滅口的,他是為了收集‘墨魚’的證據,才被迫參與物資調撥的。沈嚴,‘墨魚’是軍方的內鬼組織,我們之前查的方向沒錯!”
沈嚴接過筆記本,翻到第一頁,看到上麵熟悉的字跡,眼神沉了下來。他快速翻了幾頁,雖然大部分內容是加密的,可他還是認出了幾個關鍵詞——“軍供站”“特殊溶劑”“林默”。
“林默?”沈嚴皺起眉,“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
“我也不知道是誰。”林小滿搖搖頭,“但我爸的遺書裡提到了,說‘墨魚’的頭目是林默,還說這個人很危險,讓我如果查到他,一定要小心。”
沈嚴把筆記本和遺書還給她,讓她收好:“這個很重要,不能丟。軍方現在到處找你,你不能再露麵了,等下我送你出去,你先去老吳安排的安全屋,我繼續在這裡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墨魚’更多的線索。”
“不行!”林小滿立刻反對,“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裡!這裡太危險了,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你身體這麼差,又有傷,我要跟你一起查!”
“聽話。”沈嚴看著她,眼神堅定,“你在這裡幫不上忙,反而會讓我分心。你去安全屋,把筆記本解密,裡麵肯定有更多證據。我在這裡當法醫,方便查停屍房的記錄——‘墨魚’肯定處理過不少人,說不定停屍房的記錄裡有線索。我們分工合作,這樣更安全。”
林小滿還想反駁,可看著沈嚴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說不過他。他的眼神裡,有不容置疑的堅定,還有對她的保護——他不想讓她再陷入危險,就像之前在天台把她護在空調外機後麵一樣,哪怕自己受傷,也想讓她安全。
“那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小心。”林小滿抓住他的手,這次握得更緊了,“每天都要跟我聯係,不能讓我找不到你。還有,一定要按時吃飯,彆再餓著自己了,你的手都涼成這樣了,再不吃東西,身體會垮的。”
“好。”沈嚴點頭,嘴角終於扯出一個淺淺的笑,雖然很淡,卻像一道光,照亮了他蒼白的臉,“我答應你,每天聯係,按時吃飯。你也一樣,在安全屋彆亂跑,解密的時候彆太累,眼睛要注意休息。”
他還記得她之前因為熬夜解密,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
林小滿用力點頭,眼淚又忍不住要掉下來,卻被她硬生生憋回去了。她不想在他麵前哭,不想讓他擔心。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腳步聲,還有說話聲——是巡邏兵的聲音!
“剛才好像聽到裡麵有動靜,進去看看。”
“彆多事,趙少校說了,停屍房沒什麼好看的,趕緊查完這一圈,我們就能交班了。”
“也是,這地方陰森森的,誰願意多待……”
腳步聲越來越近,隔間的門雖然關著,卻不隔音,外麵的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沈嚴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立刻把林小滿往冷凍設備後麵推,那裡有個狹小的空間,剛好能藏一個人。
“躲進去,彆出聲。”沈嚴壓低聲音,眼神裡滿是緊張,“不管聽到什麼,都彆出來。我去應付他們。”
“那你怎麼辦?”林小滿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放手,“他們要是發現你是假的,會殺了你的!”
“放心,我有辦法。”沈嚴輕輕掰開她的手,把解剖盤拿起來,故意弄出點聲音,“我是這裡的法醫,他們不會懷疑的。快躲進去,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