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字如同擁有魔力,瞬間凍結了坑道內所有的爭執與對峙。火把的光芒依舊跳躍,卻再也映照不出趙栩臉上的貪婪與嬴朔眼中的憤怒,隻剩下一種近乎茫然的、巨大的震驚與恐懼。
帝國的天,塌了。
那個橫掃六合、威加海內、令所有人或敬畏或憎恨的始皇帝,竟然真的死了?死在了東巡途中,死在了沙丘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趙栩率先反應過來。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握著那份鷂書的手劇烈顫抖,之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廈將傾的恐慌。他猛地看向嬴朔,嘴唇哆嗦著:“監工……陛下……駕崩了……這、這……”
嬴朔的狀態比趙栩好不了多少,他身體晃了晃,勉強靠住岩壁才站穩,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仿佛無法消化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宗室的身份在此刻帶來的不是榮耀,而是更深的憂慮——帝國未來的走向,皇位的繼承,必將引發一場腥風血雨。
陳玄靠著冰冷的岩石,大腦依舊因剛才的信息衝擊而陣陣抽痛,但始皇帝駕崩的消息,像一盆冰水,讓他瞬間清醒了許多。曆史的車輪,正以無可阻擋的姿態,碾壓而至。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秘不發喪,趙高、李斯篡改遺詔,扶蘇被殺,胡亥登基……而驪山陵墓的工程,以及他們這些知曉部分秘密的人,命運將更加叵測。
坑道外,營地的騷亂聲越來越大,哭喊、奔跑、器物倒塌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伴隨著監兵們試圖維持秩序卻顯得蒼白無力的嗬斥。那場輕微的地動或許是“石鑰”激活引發的連鎖反應)加劇了混亂,而帝崩的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數十萬役夫心中積壓的恐懼與絕望。
“穩住!必須穩住!”嬴朔猛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驚中掙脫出來。他畢竟是此地最高長官,肩負著維持陵工不亂的重任。他目光銳利地看向趙栩,此刻也顧不得之前的齟齬,“趙大人!陛下駕崩,國喪期間,陵工更不能亂!你我還需同心協力,彈壓營地,等待鹹陽明詔!”
趙栩此刻也六神無主,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對,對……不能亂……等待詔命……”他看了一眼那塊已經恢複平靜的怪石,又看了看臉色蒼白的陳玄,眼神複雜,但此刻顯然已無暇顧及“石鑰”之事。帝國的巨變麵前,個人的貪念和派係的爭奪,都必須暫時讓位。
“走!”嬴朔當機立斷,帶著親兵率先衝出坑道。趙栩也急忙帶著隨從跟上。
轉眼間,剛才還充滿殺機的坑道,隻剩下陳玄一人,以及地上那支孤零零的戰術筆。
陳玄緩緩滑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短短時間內經曆的信息爆炸、能量衝擊和曆史劇變,讓他的身心都達到了極限。他撿起那支戰術筆,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安心。腦海中那些雜亂的地脈信息和冰冷的“意圖”依舊盤旋,但與眼前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機相比,顯得遙遠而模糊。
他必須立刻回去。營地大亂,是危險,也可能是一絲渾水摸魚的機會。
休息了片刻,恢複了些許力氣,陳玄掙紮著站起身,沿著來路小心翼翼地返回。一路上,看到的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役夫們像無頭蒼蠅般亂竄,有人試圖趁亂逃跑,被凶悍的監兵當場格殺;有人跪地痛哭,不知是為皇帝的駕崩,還是為自己渺茫的未來;更多的則是麻木地站在原地,任由混亂的人流推搡。工棚塌了數處,傷者的呻吟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
他好不容易才擠回醫營附近的土屋,發現這裡相對安靜一些,同屋的役夫們都蜷縮在角落裡,臉上寫滿了恐懼。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常。
這一夜,驪山工地無人入眠。
接下來的幾天,營地一直處於一種極度壓抑和緊張的狀態。帝崩的消息被正式公布,舉營縞素。所有的工程都被強製暫停,役夫們被嚴格限製在各自的區域內,巡邏的士兵數量增加了數倍,眼神凶狠,稍有異動便刀兵相向。一種山雨欲來的沉悶氣氛,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陳玄被變相軟禁在土屋附近,不允許隨意走動,連去醫營也被限製。他知道,這是嬴朔和趙栩在局勢未明前的一種控製手段。他樂得清靜,正好利用這段時間消化那晚獲得的信息,並仔細觀察著局勢的變化。
嬴朔和趙栩似乎達成了某種暫時的妥協,共同維持著營地的秩序,但陳玄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隔閡與猜忌更深了。趙栩往鹹陽發送消息的頻率明顯增加,而嬴朔則更加沉默,經常獨自一人待在院落裡,不知在謀劃什麼。
墨工師曾偷偷來看過陳玄一次,確認他無恙後,隻匆匆低語了一句:“天變了,萬事小心。監工大人似有安排,靜待。”便迅速離去。
公輸越也派人送來過一些吃食,附言讓他保重身體,言下之意是工程遲早還要繼續,他的技術不可或缺。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至少他對於這些掌權者還有利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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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營地內開始流傳各種小道消息。有說公子扶蘇即將繼位,會大赦天下;有說胡亥公子更得寵,局勢難料;更有駭人聽聞的傳言,說陛下駕崩時有彗星襲月,是不祥之兆,天下或將大亂……這些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壓抑的營地中蔓延,進一步加劇了人心的浮動。
陳玄冷眼旁觀,心中清楚,真正的風暴尚未開始。他在等待,等待鹹陽那場決定帝國命運的陰謀拉開帷幕,也等待嬴朔所謂的“安排”。
第五日傍晚,一名嬴朔的親兵秘密來到土屋,沒有多言,隻遞給他一小卷密封的竹簡,便迅速離開。
陳玄心中一動,回到屋內,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開竹簡。上麵是嬴朔的親筆,字跡潦草,顯然寫得十分匆忙:
“鹹陽劇變,扶蘇已賜死,胡亥立。趙高、李斯掌權。陵工恐有變,殉葬舊製或啟。石鑰之秘,關乎你我生死,需儘快破解。三日後子時,舊圖紙庫,務必前來。閱後即焚。”
竹簡從陳玄手中滑落,他渾身冰涼。
曆史正沿著既定的軌跡,無可挽回地滑向深淵。扶蘇死了,胡亥登基,趙高和李斯掌握了權柄。而“殉葬舊製”這四個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嬴朔的判斷沒有錯,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新帝和權臣為了保守地宮的秘密,極有可能重啟那殘忍的舊製。
三日後子時,舊圖紙庫。
那晚激活“石鑰”時感知到的、位於玄宮之下的龐大節點和冰冷“意圖”,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難道,破解生死困局的關鍵,真的就藏在那古老的秘密之中?
他將竹簡湊到油燈上,火焰舔舐著竹片,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很快化為一小堆灰燼。
窗外,夜色深沉,驪山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陳玄握緊了袖中的戰術筆,感受到一絲微弱的、仿佛與地脈共鳴的溫熱。
三日後,他將再次踏入那危險的迷局。而這一次,賭上的,將是所有人的性命。他不知道嬴朔的具體計劃是什麼,但他知道,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際,一陣極其輕微、卻與墨工師所用節奏完全不同的叩擊聲,突然在窗欞上響起。
篤篤,篤。
不是墨工師,也不是嬴朔的人。
陳玄的心猛地揪緊,悄無聲息地移到窗邊。
是誰?在這風聲鶴唳的時刻,用這種方式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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