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朔的眼神驟然收縮,房間裡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他死死地盯著陳玄,那股屬於皇室子弟和監工重臣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偶然聽聞?從何處聽聞?”
陳玄垂下眼瞼:“工地之上,人多口雜,流言蜚語,難辨源頭。下吏亦不敢妄斷,隻是……寧信其有,不敢信其無。故冒昧稟告大人,望大人明察。”
他不能供出墨工,那會立刻將墨工置於死地。他隻能將信息來源推給虛無縹緲的“流言”。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嬴朔的手指在那個標記點上重重地點了幾下,然後猛地將圖紙合上。
“你好大的膽子!”嬴朔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寒冰,“僅憑捕風捉影的流言,就敢妄議天家之事,揣測丞相屬吏行止!陳玄,你可知這是何等罪過?!”
這一聲厲喝,如同驚雷在陳玄耳邊炸響,讓他渾身一僵,冷汗瞬間濕透了內衫。他最擔心的情況,難道真的要發生了?
然而,預想中的喚入衛兵、當場拿下的場麵並沒有發生。嬴朔在厲聲質問之後,並沒有下一步動作,隻是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繼續審視著麵色發白、但依舊強自鎮定的陳玄。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陳玄甚至能聽到油燈燈芯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突然,嬴朔身上的淩厲氣勢如同潮水般退去。他重新坐回案後,臉上恢複了一貫的沉穩,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
“罷了。”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你的忠心……或者說,你的謹慎,本官知曉了。”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陳玄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嬴朔將那份圖紙拿起,走到房間角落的一個銅盆旁,盆內正燃著炭火,用於取暖和偶爾焚燒一些廢稿。他沒有任何猶豫,將那份關乎重大秘密的圖紙,直接投入了熊熊炭火之中。
鞣皮在火焰中迅速卷曲、焦黑,化為灰燼。
陳玄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嬴朔背對著陳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你我之間的對話,以及這份圖紙,從未存在過。明白嗎?”
陳玄瞬間明白了嬴朔的用意。他在保護自己!銷毀證據,切斷一切可能被追查的線索。這不僅僅是在保護他陳玄,更是在保護嬴朔自己,以及他們可能共同麵對的潛在威脅。
“下吏……明白!”陳玄的聲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顫抖,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嬴朔此舉,等於默認了他提供的消息的重要性,並且選擇與他站在了同一條船上,至少暫時是如此。
嬴朔轉過身,目光深沉:“李斯勢大,爪牙遍布朝野與工地。你近日風頭太盛,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今日之後,謹言慎行,專注於你的工程技術,非召不得擅入地宮核心區域。其餘諸事……我自有計較。”
他這是在劃出保護圈,也是在下達封口令。
“諾!”陳玄躬身應道。
“下去吧。”嬴朔揮了揮手,重新拿起一份文書,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陳玄依言退出官署,當他踏出那扇門,重新呼吸到外麵冰冷而新鮮的空氣時,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後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完全浸濕,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寒意。
回到自己的匠房,陳玄關上門,靠在門板上,久久無法平複激蕩的心情。他賭贏了!嬴朔選擇相信他,或者說,選擇利用他提供的信息去應對李斯的陰謀。他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脆弱而危險的同盟。
雖然過程驚險萬分,但結果比他預想的要好。他成功地將警告傳遞給了可能有能力乾預的一方,並且暫時獲得了嬴朔的庇護。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陷入了權力鬥爭的泥潭。從此刻起,他不再是那個可以相對超然的“技術人才”,他已經被打上了潛在的“嬴朔一派”的標簽。
李斯的威脅並未解除,反而因為他的這次告密如果對方能察覺到的話)而變得更加致命。他必須更加小心,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他走到窗邊,望向遠處嬴朔官署的方向。那裡燈火通明,如同這黑暗驪山中的一座孤島。嬴朔所謂的“自有計較”,會是什麼?他會如何應對李斯在陵墓中埋釘子的行為?是暗中破壞,還是伺機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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