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踐踏著荒草與碎石,在漆黑的驪山北麓撕開一道急促的聲響。陳玄伏在馬背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心中卻如同被岩漿灼燒。寒潭那詭異的藍色光柱、水底不祥的陰影尚未從腦海中褪去,黑肱浴血苦戰、生死未卜的景象又疊加而上。染血的玉佩緊攥在手心,冰冷的觸感卻壓不住他胸腔裡翻湧的焦灼與殺意。
他身後是十餘名精悍的嬴朔親衛,此刻人人麵色肅殺,刀劍出鞘,馬鞍旁掛著強弓勁弩。這支原本用於勘測的小隊,在接到求援的瞬間就已轉化為一支精銳的突擊力量。他們沉默地跟隨著陳玄,如同一支射向黑暗的利箭。
“再快一點!”陳玄低吼,馬鞭重重抽在馬臀上。駿馬吃痛,速度再增。北麓人牲坑,那是處理修建陵墓過程中病死、累死或觸怒秦吏而被處死的役夫屍骸的場所,位於一片被詛咒般的荒穀之中,平日裡連野獸都罕至。狗子躲在那裡,黑肱在那裡遇伏……對方選擇那個地方,分明是要不留任何活口!
約莫一炷香後,一片更加濃鬱的血腥氣和腐臭味順著山風傳來,預示著目的地將近。陳玄猛地勒住馬韁,舉手示意隊伍停下。他翻身下馬,借著稀疏的星光和一名親衛點燃的、用黑布蒙住大半的光源的微弱光線,觀察著前方的地形。
那是一個巨大的、如同被天外隕石砸出的天然窪地,邊緣陡峭,怪石嶙峋。窪地底部,隱約可見層層疊疊、無法計數的蒼白屍骸,在夜色下泛著令人作嘔的光澤。這裡就是人牲坑,帝國的光輝之下,最深最暗的陰影角落。
“分散,潛行接近,注意埋伏!”陳玄壓低聲音下令。他將隊伍分成三組,呈扇形,借助岩石和枯骨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窪地邊緣摸去。
越靠近邊緣,那股混合著新鮮與陳舊血液的氣味就越發濃烈。很快,他們看到了戰鬥的痕跡——幾具穿著雜亂服裝、麵目猙獰的屍體倒伏在坑邊,傷口乾淨利落,是黑肱慣用的手法。但再往前,打鬥的痕跡變得淩亂而激烈,地麵上灑落著大片大片的暗紅色血跡,一直延伸到坑底方向。
陳玄的心沉了下去。黑肱再勇猛,麵對有備而來的埋伏,恐怕也……
就在這時,坑底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咆哮,緊接著是兵器碰撞的脆響和幾聲短促的慘叫!
“是黑肱!”陳玄眼中寒光一閃,不再隱藏,“跟我上!”
他率先躍下陡坡,親衛們緊隨其後,如同猛虎下山,直撲聲響傳來之處。
坑底的情景觸目驚心。黑肱背靠著一塊巨大的、布滿乾涸血汙的岩石,渾身如同一個血人,左臂不自然地耷拉著,顯然已經骨折,右手卻依舊緊握著一把砍卷了刃的青銅劍,腳下躺著三四具敵人的屍體。他雙目赤紅,喘著粗氣,如同困守的凶獸。在他身後,一個瘦小、蜷縮在岩石縫隙裡的身影瑟瑟發抖,正是失蹤的啞巴學徒——狗子!
而包圍他們的,還有七八名黑衣勁裝的漢子,這些人身手矯健,配合默契,使用的並非軍中製式武器,而是更適合刺殺和隱蔽行動的短兵刃,招式狠辣刁鑽,顯然是專門培養的死士。他們顯然沒料到會有援軍如此迅速地趕到,見到陳玄等人衝下,陣型出現了一絲慌亂。
“一個不留!”陳玄沒有任何廢話,直接下令。親衛們如同狼入羊群,瞬間與那些黑衣死士廝殺在一起。這些親衛是嬴朔麾下真正的百戰精銳,個人武藝和戰陣配合遠非這些死士可比,甫一接觸,便占據了絕對上風。
陳玄則徑直衝向黑肱。
“玄哥……”黑肱看到陳玄,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鬆懈,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
陳玄一把扶住他,迅速檢查他的傷勢,除了左臂骨折,身上還有多處深可見骨的刀傷,失血極多。“撐住!”他撕下衣襟,飛快地為黑肱包紮最嚴重的幾處傷口。
狗子看到陳玄,如同看到了救星,從岩石縫隙裡連滾帶爬地出來,啊啊地比劃著,臉上滿是驚恐和淚水,他緊緊抓住陳玄的衣角,另一隻手指著坑底的某個方向,又指向那些黑衣死士,神情激動。
陳玄順著狗子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比牲坑更深、更陰暗的角落,堆疊的屍骸幾乎形成了一座小山。他心中一動,難道那裡有什麼?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解決了最後一個負隅頑抗的黑衣死士,過來稟報:“陳工師,敵人已全部格殺,我方輕傷三人。這些人的武器和身上沒有任何標識,查不出來曆。”
陳玄點頭,這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看向氣息微弱的黑肱,沉聲問:“怎麼回事?”
黑肱艱難地喘息著,斷斷續續道:“找……找到狗子……他躲在這裡……猗頓……猗頓死前……給了他一……一樣東西……藏在……藏在那邊……”他抬起未受傷的右臂,指向狗子剛才指過的那個屍骸堆,“我們……剛拿到……就被……埋伏了……”
東西?猗頓留給狗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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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玄立刻示意兩名親衛護衛,自己帶著狗子,快步走向那個屍骸堆。狗子雖然害怕,但對師傅留下的東西極為執著,他衝到屍骸堆前,不顧汙穢,拚命扒開表層的枯骨。
在扒開數具骸骨後,一個用油布緊緊包裹、約莫尺許長的狹長物體露了出來。狗子將其抱起,鄭重地遞給陳玄,眼中充滿了期盼。
陳玄接過,入手沉甸甸的。他解開油布,裡麵赫然是一卷保存相對完好的竹簡,以及……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銅鑰匙!竹簡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小字,而鑰匙的形製,與他所知的任何秦鎖都不同,鑰匙柄部,赫然刻著一個與密碼陶片上、寒潭碎片上同源的扭曲符文!
陳玄強壓住心中的激動,沒有立刻閱讀竹簡。他迅速將竹簡和鑰匙重新用油布包好,貼身收藏。
“立刻撤離!”他下令。此地絕非久留之處,對方的死士雖然被消滅,但難保沒有後續人馬。
親衛們架起重傷的黑肱,護著驚魂未定的狗子,沿著來路快速撤退。陳玄斷後,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濃重的黑暗。
返回臨時營地的路途異常沉默,隻有馬蹄聲和傷者粗重的喘息。黑肱因失血過多陷入了半昏迷狀態,狗子則緊緊跟在陳玄馬旁,仿佛他是唯一的依靠。
回到營地,陳玄立刻安排人手緊急救治黑肱,並加強營地警戒。他將狗子安置在自己的帳篷裡,給了些食物和水,少年狼吞虎咽之後,終於支撐不住,蜷縮在角落裡沉沉睡去。
直到此時,陳玄才在油燈下,小心翼翼地攤開那卷染著血汙和泥土的竹簡。
竹簡上的字跡潦草而急促,顯然是猗頓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刻寫的。內容並非完整的敘述,而像是一份清單、記錄和……懺悔!
上麵記錄了一些特殊青銅的熔煉配方與普通禮器配方截然不同),提到了數次深夜秘密運送物料前往“寒潭”和“金匱側道”的經過,還提到了幾個人名和代號,似乎是與他對接的李斯一派的中間人。
最關鍵的是最後幾行字:
“……彼等以家小相脅,迫吾淬煉‘陰金’,鑄‘鎖星之鑰’及‘承露之盤’……吾罪深矣!然‘鎖星’非鑰,‘承露’非盤,實乃……勾連地脈,逆轉陰陽之邪器!置入‘龍睛’之位,可引寒潭之力,撼動地宮,屆時……恐有大災變,嫁禍長公子……狗子愚鈍,然心性純良,若吾遭不測,見此簡者,望救此子,簡與鑰或可……破局……”
鎖星之鑰!承露之盤!龍睛之位!逆轉陰陽之邪器!嫁禍長公子!
竹簡上的信息,如同一個個驚雷,在陳玄腦中炸響!這幾乎證實了他所有的推測!李斯一派,果然在利用寒潭的能量和秘密鑄造的裝置,策劃一場足以撼動地宮、並嫁禍扶蘇的“災變”!他手中的這把奇特的青銅鑰匙,就是啟動或控製那名為“鎖星”裝置的關鍵之一——“鎖星之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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