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蟬鳴剛起,晉地的麥田就遭了災。
趙無恤是在黎明時發現的。他踩著晨露走進麥田,剛要查看麥穗的長勢,就看見天邊飛來一片黑雲——不是雨雲,是蝗蟲,遮天蔽日的蝗蟲,翅膀扇動的“嗡嗡”聲,像無數把小鋸子,在耳邊鋸著人心。
“蝗災!是蝗災!”
他嘶吼著衝向農隊,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去年的春旱還曆曆在目,今年好不容易盼來麥田的好長勢,卻要被蝗蟲啃噬——那些飽滿的麥穗,是農人的希望,是趙氏與範家合作的見證,是《趙氏禮策》裡“富民之禮”的根基,怎麼能被蝗蟲毀了?
農隊的人很快就聚集起來,老農人看著漫天的蝗蟲,手抖得厲害:“完了,這下全完了……二十年前的蝗災,顆粒無收,多少人餓死在路邊啊!”流民婦人抱著孩子,眼淚止不住地流,嘴裡念叨著“剛有盼頭,怎麼就……”
趙狗兒攥著鏽刀跑過來,刀上還沾著晨露,卻沒了往日的活潑:“無恤大哥,我們怎麼辦?要不要去跟範家說?”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卻比去年春旱時多了幾分鎮定——這一年的成長,讓他知道,慌沒用,要想辦法。
趙無恤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恐慌。他摸了摸懷裡的《趙氏禮策》,竹簡的溫度透過布條傳來,像叔父的手,像趙鞅的手,像老農人的手,給了他力量。“去!馬上去跟範家說!”他看著眾人,聲音堅定,“蝗蟲不是隻吃趙氏的麥,是吃晉地所有人的麥!我們要和範家聯手,一起滅蝗!”
半個時辰後,範家的將領就帶著人來了。他手裡拿著一把火把,身後的農人們也都帶著鐮刀、火把、布巾,臉上滿是凝重。“蝗蟲已經啃了西邊的半畝麥,再晚就來不及了!”將領走到趙無恤身邊,沒有了往日的客氣,隻有患難與共的急切,“你說怎麼乾,我們就怎麼乾!”
趙無恤指著麥田,快速布置:“老弱婦孺在家裡縫布巾,把布巾浸了油,綁在竹竿上;青壯男子分成兩隊,一隊拿著浸油的布巾,在麥田邊緣揮舞,把蝗蟲趕在一起;另一隊拿著火把,在蝗蟲聚集的地方點火,燒死它們!記住,彆燒到麥稈,我們要保麥!”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老農人帶著婦人孩子回家縫布巾,線軸轉動的“嗡嗡”聲,蓋過了些許蝗蟲的翅聲;趙無恤和範家將領各帶一隊青壯,走進麥田——浸油的布巾揮舞起來,發出“呼呼”的聲響,蝗蟲被油味嗆得亂飛,漸漸聚成一團;火把點燃,火光衝天,蝗蟲的“劈啪”聲和眾人的呐喊聲混在一起,像一場悲壯的戰歌。
趙狗兒跟著範明在麥田裡跑,手裡拿著浸油的布巾,使勁揮舞著。蝗蟲落在他的臉上、手上,他咬著牙,不躲不閃——他想起去年春旱時,無恤大哥說“同舟之禮,是共渡難關”,想起老農人說“麥是命,要護住”,想起自己刻在竹片上的“共耕”二字,這些念頭,讓他忘了害怕。
“狗兒,這邊的蝗蟲聚過來了!”範明喊著,舉起火把衝了過去。趙狗兒趕緊跟上,布巾揮舞得更急,把蝗蟲往火把的方向趕。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滿是汗水和煙灰,卻亮得像星星。
正午的太陽最毒的時候,蝗蟲終於被控製住了。眾人坐在田埂上,累得說不出話,手裡的布巾、火把都被蝗蟲的屍體染得發黑,麥田邊緣的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蝗蟲屍體,散發著焦糊味。
老農人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束沒被啃完的麥穗,穗子上還沾著蝗蟲的殘翅,卻依舊飽滿。“保住了……大部分麥都保住了。”他的聲音帶著哽咽,眼淚卻笑著流了下來,“要是在以前,遇到蝗災,早就各顧各跑了,哪會有人一起滅蝗啊……”
範家的將領看著那束麥穗,也笑了。他拍了拍趙無恤的肩膀:“以前總覺得,趙氏和範家是敵人,現在才知道,在蝗蟲麵前,在天災麵前,我們是一家人。”他頓了頓,看著眾人,“以後不管遇到什麼災,範家都和趙氏一起扛!”
趙無恤心裡一暖。他掏出懷裡的《趙氏禮策》,拿起竹筆,在“傳承之禮”後麵,一筆一劃地寫——“抗災之禮:聯手、共擔、守土”。筆尖在竹片上劃過,留下的痕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像刻在心裡,刻在晉地的土地上。
“無恤大哥,你又寫‘禮’了?”趙狗兒湊過來,看著竹簡上的新字,“這個‘抗災之禮’,是不是說,以後不管遇到什麼災,我們都要一起扛?”
“是。”趙無恤把竹筆遞給趙狗兒,“你把這三個字刻在你的竹片上,以後教給農隊的小孩,讓他們知道,不管遇到多大的難,隻要大家一起扛,就沒有扛不過去的。”
趙狗兒接過竹筆,在自己的竹片上認真地刻著。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滿是專注——這一年的時間,他從一個隻會躲在樹後的孩子,長成了能和眾人一起抗災的少年,長成了能傳承“禮”的少年。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傍晚的時候,趙鞅來了。他沒帶隨從,隻帶了幾袋粟米,分給眾人。“你們做得好。”他看著田埂上的眾人,看著麥田裡殘留的蝗蟲屍體,看著趙無恤手裡的《趙氏禮策》,眼裡滿是欣慰,“這‘抗災之禮’,比在戰場上打贏十場仗都重要。因為它讓晉地的人知道,我們不是散沙,是一塊鐵板,是一家人。”
趙無恤把《趙氏禮策》遞給趙鞅,竹簡上的“禮”字,從“仁”到“抗災”,已經有了八個。“族長,這些‘禮’,不是我一個人寫的,是大家一起做出來的。”他看著眾人,聲音裡滿是感激,“是老農人的經驗,是範家的援手,是狗兒的成長,是所有人的同心,才有了這些‘禮’。”
趙鞅接過竹簡,仔細翻看著,指尖在每一個“禮”字上輕輕摩挲。“好。”他把竹簡還給趙無恤,“這《趙氏禮策》,以後要多抄幾卷,分給趙氏的每一個宗族,分給範家,分給晉地的每一個農隊。讓所有人都知道,什麼是‘禮’,什麼是‘同心’。”
夕陽落在麥田裡,把沒被蝗蟲啃噬的麥穗染成了金紅色,像一片燃燒的火。眾人坐在田埂上,吃著粟米餅,喝著陶罐裡的水,沒人再提蝗蟲的可怕,都在說秋收的麥會有多好,說冬天要蓋更多的農舍,說要把“抗災之禮”教給更多的人。
趙無恤坐在田埂的中央,懷裡抱著《趙氏禮策》,看著眼前的景象——趙氏和範家的人坐在一起,老弱婦孺笑在一起,少年們鬨在一起,蝗蟲帶來的災難,沒有擊垮他們,反而讓他們更團結,讓“禮”更深厚。
他突然明白,“禮”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時的錦上添花,是危難時刻的雪中送炭;不是竹簡上的冰冷文字,是眾人手裡的火把,是浸油的布巾,是一起揮舞的手臂,是患難與共的真心。
夜風漸起,帶著麥田的香氣和蝗蟲的焦糊味,吹過田埂。趙無恤站起身,把《趙氏禮策》緊緊抱在懷裡,往農隊的草屋走去。路上,他看見農舍裡的燈一盞盞亮了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亮,像無數顆星星,落在晉地的土地上,照亮了亂世的路。
他知道,這場蝗災不是結束,是《趙氏禮策》的新成長——以後還會有更多的“禮”,從患難中長出來,從同心中共出來,從傳承中續出來。而這卷竹簡,會像一塊堅硬的盾牌,護著晉地的人,護著華夏的麥,護著亂世裡的每一份希望,永遠不熄滅。
趙無恤摸了摸懷裡的《趙氏禮策》,指尖在“抗災之禮”四個字上輕輕摩挲。那裡,藏著趙氏與範家的同心,藏著農人的堅韌,藏著少年的成長,藏著華夏文明最珍貴的底色——在危難中不屈,在同心中共生,在傳承中永恒。這個夏至,這場蝗災,沒有毀掉希望,反而讓“禮”的根,紮得更深,長得更壯,在晉地的土地上,在每個人的心裡,永遠鮮活,永遠溫暖。
喜歡青史照山河請大家收藏:()青史照山河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