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濃稠的藥味、無儘的湯湯水水和梁錚那張神出鬼沒的冷臉中,像蝸牛爬一樣往前挪。
元元感覺自己活成了一隻被精心飼養在錦緞籠子裡的珍稀動物——品種:產後血崩續弦夫人。
梁錚的作息依舊雷打不動,天不亮就消失,披星戴月才帶著一身清寒的夜露和淡淡的墨香或是淡淡的血腥氣。元元醒來時,身邊的位置永遠空著,隻留下一點凹陷和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獨屬於他的清冽氣息,讓她恍惚間懷疑昨晚旁邊是不是真躺了個大活人。
不過,這“飼養員”雖然神龍見首不見尾,投喂標準卻執行得異常嚴格。紅棗枸杞乳鴿湯、當歸黃芪烏雞湯、黨參燉老母雞……輪番轟炸元元的味蕾和胃袋。起初幾天,元元對著這些油汪汪、散發著濃鬱藥材香的“愛心投喂”,愁得眉毛能打結。她懷念火鍋,想念小麵,做夢在吃一碗紅油抄手!可每次她想偷偷把湯倒進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蘭草裡,總能對上毛豆那雙寫滿“少夫人您不能辜負大人一片心意”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得,喝吧。就當為“革命本錢”充值了。
在這“填鴨式”進補和梁錚那套“溫水擦身”、“注意情緒”、“忌寒涼”的“金牌月嫂”護理法下,她這破敗的身體竟然真的像乾癟的海綿遇到了水,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回彈,這讓她嚴重懷疑魏錚上輩子乾過月嫂。
臉頰不再是嚇人的慘白,透出了一點血色,雖然離紅潤還差得遠。凹陷的雙頰也似乎被看不見的手往外推了推,有了點微弱的弧度。最明顯的是,原本空蕩蕩掛在身上的中衣,竟然……有點緊了!尤其是胸口,那碗碗湯水仿佛精準灌溉到了某些特定區域,讓元元低頭時都感到了一絲沉甸甸的“負擔”。
這天傍晚,梁錚比往常回來得早些。他剛踏入臥房門檻,目光習慣性地投向床榻。元元正靠坐著,手裡捧著一碗新燉好的燕窩羹,小口小口地喝著。昏黃的燭光給她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色,雖然依舊清瘦,但那種隨時要斷氣的灰敗感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病初愈的、帶著點脆弱感的生機。
梁錚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那雙總是沉凝著寒潭深冰的眼眸,在元元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裡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情緒——像是冰層下悄然湧動的一縷暖流,又像是鑒定完一件受損古玩終於開始修複的……滿意?
他走到床邊,沒像往常那樣直接遞湯藥或問話,而是罕見地主動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卻少了點慣常的冷硬:“氣色好了些。”簡單的五個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元元正小口啜著燕窩,聞言抬眼。這一抬眼,正好撞進梁錚那雙深邃如墨玉的眼眸裡。燭光跳躍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還有那線條利落得如同刀裁的下頜線……這男人,不說話的時候,簡直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帥得慘絕人寰!
被“飼養”得腦子有點發懵、心情也莫名好了點的元元,腦子一抽,一句沒過腦子的直球讚歎就脫口而出,帶著濃濃的磐江風味:“那是!主要是大人你長得太撐展普通話就是帥氣)了嘛!天天看到你,心情就好,心情好,胃口就好,胃口好,嘎嘎肉)就長起來了噻!這跟看帥哥下飯一個道理!”說完還嘿嘿傻笑了兩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虎狼之詞。
空氣瞬間凝固。
毛豆手裡的布巾“啪嗒”掉在了地上,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窗外似乎連蟲鳴都停了。
梁錚:“……”
他臉上那點剛剛浮現的、疑似滿意的微瀾瞬間凍結。他定定地看著元元,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先是愕然,隨即像投入石子的深潭,翻湧起極其複雜的波瀾——驚詫、荒謬、一絲被冒犯的冷意,最終,那緊抿的薄唇邊緣,竟然幾不可察地向上……極其輕微地、極其克製地……勾了一下?!
雖然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像幻覺,但元元發誓她看見了!冰山裂了條縫!雖然隻有零點零一秒!
梁錚迅速移開目光,仿佛被什麼燙到,轉身走到窗邊的書案旁,拿起一本卷宗,動作快得有點不自然。隻留下一個挺拔冷硬的背影給元元,耳根處……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可疑的、不易察覺的微紅?
元元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恨不得把自己埋進燕窩碗裡!
這尷尬又微妙的氣氛還沒完全散去,另一個不速之客就駕到了。梁母文氏扶著仆婦的手,端著一張“憂心忡忡”的臉走了進來。她目光先在元元明顯圓潤了一小圈的臉上掃過,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仿佛那不是健康的恢複,而是某種令人不滿的贅肉。隨即,她轉向窗邊“專心”看卷宗的梁錚,臉上堆起慈和的笑容,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錚兒啊,元娘看著氣色是好些了。”她頓了頓,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在元元身上,“這身子骨養得差不多了吧?女人啊,坐月子是頂頂要緊,可也不能總這麼躺著。該想想往後了。我們梁家子嗣單薄,你膝下如今就一個姐兒,到底孤單了些。這開枝散葉,綿延香火才是正理。元娘,你年輕,恢複得快,得抓緊些,趁著身子養好了,趕緊再……”後麵的話沒說完,但那“趕緊再生個兒子”的意思,簡直要刻在腦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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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聽得頭皮發麻,心裡瘋狂吐槽:這老太太是催生辦派來的吧?她這血崩剛撿回條命,身體還是個半成品呢,就急著讓她上流水線開工了?
沒等元元想好怎麼用“虛弱”搪塞過去,窗邊傳來“啪”的一聲輕響。
梁錚合上了手中的卷宗。他轉過身,臉上已恢複了一貫的冰冷漠然,看不出絲毫剛才被“顏值暴擊”的痕跡。他目光平靜地迎上文氏,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喙的力度,清晰地砸在安靜的房間裡:
“母親多慮了。子嗣之事,不急。”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搖籃裡睡得香甜的女兒,那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暖意,語氣斬釘截鐵,“一個就很好。無論男女,悉心教導,用心培養,將來一樣能頂門立戶,光耀門楣。梁家的將來,不在多子多孫,而在後繼有人,且是賢才。”
“培養好了,男女都一樣!”
最後這九個字,擲地有聲!像一顆驚雷,炸得文氏臉上的慈和笑容瞬間僵硬,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兒子。這論調,在她聽來簡直離經叛道!
元元更是聽得目瞪口呆!這思想覺悟!這格局!這妥妥的現代男女平等觀啊!她看向梁錚,那挺拔的身影在燭光下仿佛自帶聖光!她一時激動,完全忘了自己還在裝虛弱,下意識地、飛快地朝著梁錚的背影,豎起了大拇指!
梁錚仿佛背後長了眼睛,在她豎起大拇指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側了側頭,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她那點小動作。
他沒回頭,但元元發誓,她好像又看到那冰山似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動了一下?快得像是燭火的跳動。
文氏被兒子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堵得啞口無言,臉色青白交加,最終隻能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臥房內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燭火燃燒的細微劈啪聲。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元元躺在寬大的床上,聽著身側梁錚平穩悠長的呼吸聲,白天那點因為“長肉”和“懟婆婆”帶來的輕鬆感漸漸散去,一種沉甸甸的思念如同潮水,悄無聲息地漫上心頭。
她想起了老爸元開陽。那個總是一身淡淡藥香,說話溫吞,卻總在她熬夜時念叨“身體是革命本錢”的男人。他回達縣老家照顧摔傷的爺爺,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她“失蹤”了?他該有多著急……
一股酸澀猛地衝上鼻梁,眼眶瞬間就熱了。黑暗裡,元元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用最地道的磐江話,輕輕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身邊這唯一可能“懂”的人聽:
“唉……好想我老漢元開陽哦……不曉得他現在啷個樣了……肯定急得打擺子……”
聲音很輕,帶著濃濃的思念和化不開的愁緒,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身側的呼吸聲,似乎停頓了一瞬。
黑暗中,傳來一聲極輕、極沉的歎息。
那歎息很短促,卻仿佛蘊含著千鈞重量,壓得元元心頭一顫。她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側過身,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任由那潮濕的溫熱無聲地洇開。
過了許久,久到元元以為梁錚已經睡著了。黑暗中,那個低沉熟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打破了沉寂:
“睡吧。”
他頓了頓,像是在黑暗中確認她的狀態,又像是某種無聲的安慰,緩緩補充道: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養好了,才有機會。”
那語氣,平靜無波,卻像一句沉甸甸的承諾,悄然落在元元的心湖深處,蕩開一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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