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簡單的梳洗過後,元元換上了乾淨的寢衣,靠在軟榻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透著疲憊。梁錚也換了常服,坐在桌旁。
桌上堆放著孫茂才案的後續卷宗——口供畫押、物證清單、結案陳詞等等,都需要梁錚這個主官最終審定簽字。他拿起筷子,隻匆匆扒拉了幾口丫鬟送來的飯菜,便放下了碗,起身走到書案前。燭火跳躍,映照著他依舊緊鎖的眉頭和專注的側臉。
三日不眠不休的高強度破案和營救,耗儘了他的心神,此刻鬆懈下來,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上,但他必須強撐著完成最後的收尾工作。
元元知道他在處理公務,沒有出聲打擾。她默默地坐在軟榻上,手裡捧著一杯溫熱的茶水,目光安靜地落在他忙碌的背影上。跳躍的燭光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和挺拔的脊背,也照亮了他眼下濃重的陰影。看著他案上的茶盞空了,她便輕輕起身,提起溫在紅泥小爐上的茶壺,腳步輕得像貓,走到案邊,為他續上滾熱的茶水。清亮的茶水注入白瓷盞中,發出細微的聲響。
如此反複了兩次。第一次添水時,梁錚的目光短暫地從卷宗上移開,看了她一眼。昏黃的燈光下,她穿著素色寢衣,長發披散,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溫潤沉靜。他喉結微動,沒有言語,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然融化,又迅速埋首卷宗。第二次添水時,元元剛提起茶壺,梁錚卻忽然伸出手,輕輕覆在了她執著壺柄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大,帶著常年握刀留下的薄繭,掌心溫熱乾燥。元元的手微微一顫,茶水差點溢出。
“彆忙了。”他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卻異常低沉柔和,“你累了,去歇著。”目光落在她手腕淡淡的紅痕上,帶著一絲心疼。
元元的心跳漏了一拍,輕輕抽回手,搖搖頭:“我不困,看你弄完。”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梁錚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收回了手。那短暫的肌膚相觸,仿佛在兩人之間點燃了一小簇無聲的火苗。
夜更深了。萬籟俱寂,隻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梁錚終於處理完最後一份卷宗,合上沉重的卷宗匣。他坐在床邊,用力揉著發脹刺痛的太陽穴,眉宇間是無法掩飾的疲憊。這三天,為了破案,為了救她,他透支了太多精力,鐵打的身軀也到了極限。
元元遞過一塊用熱水浸透又擰得半乾的溫熱帕子:“累壞了吧?要不…先睡會兒?剩下的明天再說?”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輕柔。
梁錚接過帕子,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帶著濃重的鼻音,甕聲甕氣地道:“沒事,你先睡。”然而,話雖如此,當他終於躺下,頭剛沾到枕頭的瞬間,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支撐不住,幾乎是立刻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隻是眉心那一道淺淺的褶皺,如同刻上去的一般,昭示著他身體裡積壓的透支和緊繃。
元元沒有立刻睡。她披著一件薄薄的外衣,赤著腳,像一隻輕盈的貓,悄無聲息地走到床邊。她蹲下身,手臂擱在床沿,下巴枕著手臂,借著從窗欞縫隙流淌進來的皎潔月光,靜靜地凝視著他的睡顏。
月光如水銀般溫柔地灑在他臉上。平日裡冷峻如刀削斧鑿的輪廓,在沉睡中顯得柔和了許多。英挺的劍眉依舊帶著鋒銳的餘韻,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隨著呼吸微微顫動。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即使是在毫無防備的睡夢中,也透著一股倔強和堅毅。幾縷碎發散落在額前,為他增添了幾分難得的脆弱感。
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元元的心跳莫名地失去了節奏。在地牢裡,那個不靠譜的鬼差皮卡丘的話,再次清晰地浮上心頭——“陪他走完這一生”。
那時隻覺得是荒誕的詛咒,是無儘的絕望。可此刻,看著他為了救自己不顧一切闖相府、三日破奇案、在相府門口與左相針鋒相對的樣子,看著他此刻毫無防備躺在自己麵前、疲憊得如同孩子般的模樣…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酸澀、感動、心疼和一種奇異的、想要靠近的暖意,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緊緊纏繞住她的心臟。
她不由自主地俯下身,湊近他,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帶著淡淡的皂角清香,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和頸側。
她的心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聲音卻輕得像一片羽毛,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羞赧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堅定,低低地在他耳邊呢喃:“喂,那個叫皮卡丘的福建鬼差說,我得陪你過完這輩子才能回家…行吧,”她頓了頓,仿佛在確認自己的心意,然後輕輕地、清晰地吐出後半句,“那我就踏踏實實陪你過這一輩子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被自己大膽的承諾和心底湧動的情緒所驅使,又仿佛被月光施了魔法,她飛快地、蜻蜓點水般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輕吻。如同觸碰了滾燙的烙鐵,她立刻縮回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瞬間滾燙的臉頰,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著,幾乎要衝破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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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錚其實並未陷入最深沉的睡眠。高度的警覺和三日來刻入骨髓的精神緊繃,讓他在極度疲憊下也保留著一絲清明。當那柔軟溫熱的觸感,如同最輕柔的羽毛般輕輕落在他額頭的瞬間,他全身的肌肉猛地一僵!濃密的睫毛不受控製地劇烈顫動了一下!
他清晰地聽到了她那句輕若蚊蚋卻重若千鈞的“陪你過一輩子”,也感受到了那個帶著少女羞怯與決心的輕吻。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狂喜、悸動、難以置信和一種靈魂被溫柔擊中的暖流,如同火山爆發般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疲憊和防線!心臟在胸腔裡猛烈地撞擊著,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他想立刻睜開眼!想抓住她的手!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用儘全身的力氣去回應那句讓他靈魂都為之震顫的承諾!他想告訴她,他聽到了!他願意!他求之不得!
但是…他不敢動。他怕這隻是一場因過度疲憊和渴望而生出的、過於美好的幻夢。怕自己一睜眼,這小心翼翼的親昵、這帶著馨香的靠近、這份讓他心尖都在發顫的暖意,就會如同清晨的露珠般消失無蹤。他貪戀這一刻的靜謐與溫柔,哪怕隻是偷來的。
他維持著均勻的呼吸,僵硬地躺在那裡,任由那狂亂的心跳在寂靜的夜裡獨自喧囂、奔騰。窗外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溫柔地漫過窗欞,流淌進輕薄的床幔之內,無聲地籠罩在兩人之間,將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暈染得靜謐而朦朧,空氣中仿佛都彌漫開一絲若有似無的甜意。
元元捂著臉頰,在床邊靜靜地待了一會兒,聽著他平穩悠長的呼吸,以為他睡熟了。心頭的悸動慢慢平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安寧和踏實感。她重新將手臂擱在床沿,頭枕著手臂,側著臉,目光依舊溫柔地落在他沉睡的輪廓上。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乾淨的皂角清香,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歸屬感,如同溫暖的潮水般包裹著她。連日來的驚嚇、疲憊和此刻放鬆下來的溫暖,也如潮水般湧上,眼皮漸漸沉重。她就保持著這個有些彆扭卻無比安心的姿勢,呼吸漸漸變得綿長均勻,也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夜,靜謐的房間裡,隻有兩人交錯的、平緩的呼吸聲。誰都沒有再說話,甚至沒有真正的肢體觸碰。然而,有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卻在這無聲的月光裡,在這生死相依後的疲憊與守護中,悄然滋生、蔓延,無聲無息地改變了原有的質地。一顆名為“心動”的種子,已在兩人心底最柔軟的土壤裡,悄然破土,靜待花開。而命運的紅線,在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劫難後,被月老之手,悄然係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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