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鬨事的風波雖然平息，但梁錚深知，若要徹底了結此案，讓何文淵之死有個令人信服的說法，並從根本上保住李豔豔等人，就必須將王氏的冤情徹底揭開，讓何文淵的真實麵目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唯有如此，才能輿論上占據主動，情理上站穩腳跟。
他再次秘密提審了槐花，詳細詢問了王氏被害的細節以及可能留下的證據。槐花哭訴之餘，忽然想起一事：“夫人…夫人被打那晚，穿的那件藕荷色繡玉蘭花的襦裙…上麵濺了好多血…老爺怕事情敗露，命人偷偷將裙子和其他染血的東西一起燒了…但…但奴婢當時偷偷藏起了一件…是夫人最喜歡的一件…奴婢舍不得…”
“藏在何處？”梁錚立刻追問。
“就…就埋在夫人原先臥房床榻下的地磚裡…”槐花哽咽道。
事不宜遲！梁錚立刻下令，以徹查何文淵經濟往來為由，派人暗中控製何府原配王氏生前所居的院落，並讓秦泰帶可靠人手，以搜查可能隱藏的賬本為由，秘密挖掘。
與此同時，那位一直關注此案的陳生陳秀才，也不知從何處聽聞了風聲，或許是槐花之前與他有過接觸。他竟不顧風險，連夜翻牆潛入了已無人看守的王氏舊院，憑著記憶和一股執念，真的在床榻下撬開地磚，挖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袱。
裡麵，正是那件染滿暗褐色乾涸血跡、甚至還能依稀看到一個模糊鞋印，極可能是何文淵踩踏所致的藕荷色襦裙！以及幾封王氏生前寫的、字字血淚的詩稿。
陳生抱著血衣和詩稿，淚流滿麵。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拿著這些也無力回天。他想起那位看起來公正嚴明的大理寺卿梁錚，便一咬牙，趁著天色未亮，將包袱偷偷送到了大理寺門外，敲響鳴冤鼓後便迅速離去。
梁錚拿到血衣和詩稿，心情沉重。這是鐵證！他立刻升堂，傳召何家族老、相關人證，並允許部分士紳旁聽。
公堂之上，槐花捧著血衣，聲淚俱下，將何文淵如何虐打王氏至死的經過詳細道出。那件觸目驚心的血衣，那模糊卻猙獰的鞋印，那詩稿上絕望的詩句，無一不震撼著在場每一個人。
原本還試圖為何家挽回顏麵的何老栓等族老，麵對如此駭人聽聞的鐵證，個個麵色慘白，啞口無言。輿論瞬間逆轉！先前指責妾室弑夫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何文淵暴行的震驚與憤怒，以及對王氏和那些妾室的普遍同情。
梁錚當堂宣判：“何文淵虐殺發妻王氏，證據確鑿，天理難容！其猝死雖與妾室行為有關，然究其根源，乃其自身暴虐無道，招致反噬，實屬天譴！念李豔豔等五人長期遭受非人虐待，所為乃絕境求生，情有可原。判令何家宗族罰銀千兩，補償王氏娘家，並妥善安置王氏陵寢。李豔豔等五人，暫由官府看管，待案情徹底厘清後，再行發落。”
此判既嚴懲了何文淵的罪行，雖其人已死，但名聲儘毀，又用罰款補償了苦主，更在法理人情之間找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最大限度地保全了那五位女子。堂下眾人雖心思各異，但大多覺得這已是在當下情境中最合理的結果。
退堂後，元元抱著梁順利，走到麵色依舊蒼白的李豔豔麵前，溫言道：“事情過去了。梁大人既已判下，便會護你們周全。日後…好好過日子。”
李豔豔看著元元懷中天真無邪的小順利，又看看元元溫和堅定的目光，淚水再次湧出，但這一次，卻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感激。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回家的路上，梁順利睡醒了，好奇地睜著大眼睛四處看，咿咿呀呀地朝著元元伸手要抱。元元笑著接過孩子，梁錚很自然地在一旁伸出手，穩穩托住女兒的腰背，防止元元抱得太累。“今日定案，我心裡這塊大石頭，總算能稍稍放下一些了。”梁錚長舒一口氣，眉宇間的凝重卻未完全散去，“如此判決，雖未必全然合乎律法條文，但…應是目前最能安撫人心、兼顧情理的方案了。隻盼日後無人借此攻訐才好。”
元元側頭看他，目光溫柔而充滿信任：“我知道你壓力極大。但你今日所為，並非枉法，而是以法為尺，量了人情天理。我相信，世間明理之人，皆能懂你的苦心。即便有那不懂的，也不必理會。”她頓了頓，玩笑道，“再說，就算天塌下來，我和順利也能幫你頂著一角呢。”梁錚聞言，不禁失笑，心中暖流湧動，那點殘存的憂慮也散了不少。他停下腳步，就著街上朦朧的燈火，輕輕吻了吻元元的臉頰：“好。有你們在，我便無所畏懼。”
秦泰和趙彥茹回府的馬車裡，氣氛有些沉默。趙彥茹看著窗外流逝的夜景，忽然低聲道：“今日看到那件血衣…我又想起了我家當初…也是頃刻之間，大廈傾覆，親人離散…我心裡…很害怕…”秦泰聞言，心中一緊。他深知趙家變故是她心中難以愈合的傷疤。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覆蓋在她放在膝上交握的、微微顫抖的手上。
他的手溫暖而粗糙，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力量感。“彆怕。”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溫柔了許多，“彥茹，往事已矣。如今有我在，絕不會再讓你像王氏那般受委屈，也不會再讓你經曆趙家那般災禍。”他握緊了她的手，目光堅定地看著她，“日後，不管查案還是其他，風裡雨裡，我都會護著你。我們一起麵對。”
趙彥茹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看著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誠，心中的寒意與恐懼仿佛被一點點驅散。她反手輕輕回握住他的手，雖然力度很輕，卻是一個明確的回應。她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卻清晰：“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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