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官道上疾馳一夜,抵達懷縣文家宅邸時,天光已微明。穀雨時節的晨霧尚未散儘,籠罩著這座白牆黛瓦、頗具規模的宅院,本該是生機盎然的時節,卻被高懸的白幡和門楣上刺目的喪幡蒙上了一層死寂。
還未進門,低沉嗚咽的哀樂聲便隱隱傳來,聽得人心頭壓抑。門房早已得了信,麵色惶恐地引著梁錚和元元入內。
一路行去,但見仆從皆身著孝服,低頭匆匆而行,不敢多言,眼神躲閃間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
靈堂設在正廳,尚未走近,便已聽得裡麵傳來陣陣悲慟的哭聲,尤以一道女子嗓音最為淒厲突出。
踏入靈堂,一股混合著香燭、紙錢和某種莫名沉悶的氣息撲麵而來。廳內光線晦暗,白燭搖曳,映照著正中央那口厚重的黑漆棺槨,令人心頭一窒。
棺槨前,一道纖細的身影一身縞素,正跪在蒲團之上,哭得幾乎癱軟在地。她發髻鬆散,幾縷青絲黏在淚濕的臉頰旁,身子劇烈地顫抖著,聲音嘶啞卻依舊哀哀哭訴:“夫君……你怎就如此狠心拋下我去了……日後叫我可怎麼活啊……夫君啊……”
這便是文愷之妻,萍江。周圍圍著幾個同樣穿著孝服的女眷,皆是文家親族,正七嘴八舌地勸慰著,更襯得她柔弱可憐,悲切動人。
元元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梁錚。隻見梁錚麵色沉靜,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不著痕跡地掃視著整個靈堂,從棺槨到哭喪的人群,再到四周垂首侍立的仆人,最後,目光定格在哭得撕心裂肺的萍江身上。
他注意到,萍江雖哭聲極大,情感宣泄看似飽滿,但在她偶爾因換氣或被人攙扶而短暫抬頭的間隙,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裡,並非全是混沌的悲傷,反而極快地、極其清晰地掃視了一圈剛進來的他們,眼神深處藏著一絲難以捕捉的警惕和計算。更細微的是,她用以拭淚的素白袖口內側,隱約可見一抹不甚明顯的、仿佛被什麼染料蹭上的灰黑色汙跡,與她通身的縞素極不協調。
就在這時,靈堂側麵的屏風後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秦泰的身影轉了出來。他依舊穿著昨日出城時的藏青色常服,並未換孝衣,麵色沉鬱,眼底帶著血絲,顯然是徹夜未眠。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跪地痛哭的萍江身上,眉頭緊鎖,徑直大步走過去。
“表妹,節哀。”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伸手虛扶了萍江一下,動作間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維護姿態。隨即,他轉過身,目光掃過梁錚和元元,那眼神銳利而直接,透著明顯的排斥:“梁大人,嫂夫人,你們來了。愷兄弟去得突然,表妹悲痛過度,文家上下如今亂成一團,若有話問,也稍待片刻,讓逝者安息,讓生者……緩緩。”
他的語氣強硬,幾乎是將“審問”二字提前堵了回去,維護萍江的意圖毫不掩飾。
元元心中疑慮更甚,但此刻不便多言。她轉而將注意力投向靈堂內的其他人。文老爺坐在一旁的主位上,大兒子的突然離世使得他老淚縱橫,唉聲歎氣,內心悲痛欲絕,但那悲傷之下,更多的是一種被巨大變故擊垮後的茫然和焦慮,時不時目光飄向棺槨,又迅速移開,仿佛不敢多看。
隱約地,能聽到偏廳方向傳來壓低的爭執聲,似乎有“家產”、“嫡庶”、“往後日子”等詞眼零碎飄出,但很快就被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厲聲嗬斥了一句什麼,爭執聲便戛然而止,隻剩下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寂靜。
元元趁著一個老仆上前添換香燭的間隙,狀似關切地低聲問道:“這位老伯,請問我家文愷表兄昨日……可有何不適?怎地如此突然?”
那老仆身體一僵,眼神驚恐地飛快瞥了一眼萍江和文老爺的方向,嘴唇哆嗦著,含糊道:“回…回夫人話…老爺昨日赴宴時還好好的…興致頗高…誰知晚宴後…回了房就…就…”他話未說完,先前那嗬斥過人的管家已冷著臉走了過來,瞪了老仆一眼,老仆立刻噤聲,低頭匆匆退了下去。
管家這才對元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語氣卻生硬:“夫人一路勞頓,還是先歇息吧。家中驟逢大變,上下悲痛,若有怠慢,還望海涵。”說完,也不等元元回應,便轉身去“照料”其他事情了。
靈堂內,萍江的哭聲再次高亢起來,伴隨著女眷們的勸慰,秦泰沉默地站在她身側,如同一尊保護神,卻也隔絕了外界探究的視線。梁錚麵無表情,目光卻與元元短暫交彙,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疑竇。
這文家大宅,喪事辦得風光,悲聲哭得響亮,可在這片悲聲之下,湧動的卻是令人不安的暗流與刻意營造的隔閡。
元元垂下眼睫,目光無意間掃過萍江剛才跪坐的地麵附近,廊下陰影與明亮處的交界,一點極其微小的、與周圍灰塵顏色略顯不同的白色絮狀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動聲色地,借著整理裙擺的動作,用指尖極快地將那點東西撚起,藏入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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