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天色未明,梁府門前已備好了車馬。並非張揚的官駕,而是一輛外觀樸素、舒適穩固的青幔馬車,車廂四壁甚至襯了薄棉以抵禦嚴寒。這是秦泰親自安排,由錦衣衛暗中護衛的車輛,既保證了安全,又不過分引人注目。
元元穿著一身趙彥茹平日喜愛的藕荷色繡纏枝蓮紋錦緞夾棉襦裙,外罩一件雪狐毛領的月白鬥篷,發髻梳得溫婉,簪著秦泰送來的那套珍珠頭麵中的一支,略施粉黛,整個人看起來柔和嫻靜,與往日的靈動活潑判若兩人。她對著車壁嵌著的模糊銅鏡左看右看,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略顯寬大的袖口。
梁錚則是一身寶藍色暗雲紋杭綢直裰,外罩玄色緙絲鶴氅,腰間束著秦泰那根嵌著白玉的犀角帶。這身裝扮華貴張揚,與他平日肅穆的官服或素雅常服截然不同,穿在他身上,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彆扭。他板正慣了,此刻努力回想秦泰那略帶幾分慵懶不羈的站姿和看人時微微挑眉的神態,卻隻覺得渾身僵硬。
馬車緩緩駛出京城,碾過初雪消融後又重新凍硬的官道,發出規律的車輪聲。車廂內暖意融融,角落的小銅爐裡燃著銀霜炭,散發著淡淡的鬆木香氣。
元元瞧著梁錚正襟危坐、眉頭微鎖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聲音也刻意放得輕柔:“秦大人,您這眉頭再皺下去,可就不像那位‘笑麵閻羅’秦僉事了。我聽說秦大人在外,可是談笑間便能定人生死的。”
梁錚聞言,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試著放鬆肩膀,將一條手臂隨意地搭在身旁的引枕上,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一絲秦泰式的、介於冷漠與戲謔之間的調子:“哦?夫人倒是打聽為夫打聽得很清楚。”這話一出,他自己先覺得耳根發熱,語氣也拿捏得十分彆扭。
元元笑得彎下了腰,假意用袖子掩著嘴:“哎呦,我的秦大人,您這‘為夫’二字,說得跟宣讀聖旨似的。要帶點…嗯…帶點漫不經心,又有點理所當然的勁兒。”她學著秦泰偶爾對趙彥茹說話時的神態,眼角微挑,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狎昵,“應該是‘夫人今日這身衣裳,甚美’,或者‘手怎麼這麼涼?過來’。”
梁錚看著她惟妙惟肖的模仿,又是好笑又是尷尬,隻得配合地伸出手,握住元元微涼的手指,依樣畫葫蘆道:“手怎麼這麼涼?”語氣卻依舊是他固有的沉穩關切,與秦泰的霸道溫柔相去甚遠。
元元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熱,眼中笑意盈盈:“算了算了,梁大人您還是做自己吧。你這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就算穿著秦泰的衣服,人家一看也知道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不像他,一看就是個…嗯…位高權重、不好惹的活閻王。”
夫妻二人相視而笑,車廂內充滿了輕鬆愉悅的氣氛。這一路的角色扮演練習,雖漏洞百出,卻也讓這漫長的旅途增添了不少樂趣。
行至通州關卡,車輛稍稍放緩。守關的兵卒見馬車雖不華麗,但護衛在側的幾名騎士皆身形彪悍,目光銳利,氣息沉穩,便知來曆不凡。為首的小旗官上前盤問。
梁錚深吸一口氣,掀開車簾一角,並未下車,隻是將手中那枚沉甸甸的玄鐵腰牌亮了一下,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錦衣衛辦事,速速放行。”他刻意省略了主語,模仿秦泰那種惜字如金、居高臨下的姿態。
那腰牌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錦衣衛”三個字仿佛帶著血腥氣。小旗官臉色一變,立刻躬身退後,揮手示意手下抬開路障,語氣恭敬無比:“大人請!不知是秦大人駕到,多有得罪!黃家的人已在承德城外候著了,斷不敢讓大人久等!”
馬車順利通過。放下車簾,元元悄悄掐了梁錚的胳膊一下,壓低聲音笑道:“威風是夠了,就是眼神還不夠‘凶’,下次瞪人的時候,再眯起一點,對,就像這樣…”她故作凶狠地眯起眼。
梁錚被她逗笑,握住她作怪的手,搖了搖頭:“狐假虎威,終非長久之計。但願此行順利,莫要真需動用這腰牌之力。”
傍晚時分,車隊在一處官驛歇下。驛站早已得了消息,將最好的上房收拾出來。房間內陳設簡單卻乾淨,火炕燒得溫熱。舟車勞頓一日,元元臉上略顯疲態。
梁錚吩咐驛丞送了熱水和簡單的飯食進來。他親自試了水溫,又替元元盛了一碗熬得糯軟的米粥,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溫和:“累了吧?喝點熱粥暖暖胃。”
元元接過碗,心裡暖暖的,看著梁錚脫下那身與他氣質格格不入的華服,換上家常的深色布衣,熟練地為她張羅,不禁感慨:“夫君,還是你這樣看著我順眼。秦泰那般人物,看著風光,可整日戴著麵具生活,想來也是累得很。”
梁錚在她身旁坐下,將溫熱的薑湯遞給她:“高處不勝寒。他身居要職,仇家眾多,真心朋友寥寥,義父遺物又牽扯甚大,謹慎些也是無奈。”他頓了頓,看著元元小口喝著薑湯的樣子,輕聲道,“等此事了結,京中諸事平穩些,我向陛下告假,帶你和順利去江南走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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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眼睛一亮,隨即又黯了下去,輕輕靠在他肩上:“江南好呀…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她的話沒說完,但梁錚明白,她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回不去的家,想起了可能再也見不到的父親。穿越至今,她已漸漸融入這個時代,有了摯愛的丈夫和女兒,但那份對原生家庭的思念,始終是心底最深的一根刺。
梁錚沒有說話,隻是將她攬入懷中,手臂收緊,用堅實的懷抱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元元在他懷裡安靜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從隨身的小包裹裡取出文氏給的那個小巧瓷盒,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聲如蚊蚋:“娘給的…說是在外天寒…睡前用些,能暖身…”她打開盒子,裡麵是淡黃色的細膩膏體,散發著淡淡的草藥混合著花香的溫暖氣息。
梁錚看著她羞澀的模樣,心中一動,接過瓷盒,用指尖蘸取少許,拉過她的手,輕輕塗抹在她微涼的手腕內側,動作輕柔而專注。膏體溫熱,他的指尖更暖,元元隻覺得一股暖意順著血脈蔓延開來,臉頰更是燙得厲害。
燭光搖曳,映照著兩人依偎的身影,窗外是北國冬夜的寒風呼嘯,屋內卻暖意融融,溫情脈脈。所有的緊張與謀劃,似乎都在這片刻的靜謐中暫時消散了。
次日午後,馬車已近承德地界。路旁開始出現一些售賣當地特產的小攤販。元元好奇地掀開車簾一角向外望去,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個攤位吸引。那攤子上擺滿了各種青瓷製品,碗、盤、瓶、罐,在冬日的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而其中最顯眼的,是一批新燒製的青瓷小擺件,約莫手掌大小,造型正是各種形態的花瓶。而每一個瓶身上,都清晰地刻著那個他們已經無比熟悉的青瓷瓶紋!
“夫君,你看!”元元低聲驚呼。
梁錚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瞳孔微縮。他示意馬車稍停,親自下車,走到攤位前,隨手拿起一個瓶子把玩,狀似無意地問道:“老板,這瓶子上的花紋倒是彆致,是何寓意?”
那攤主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見梁錚氣度不凡,忙賠笑道:“回爺的話,這是咱們承德黃氏山莊特有的標記!黃老爺家的瓷器作坊燒出來的,都是這個紋樣!在咱們這兒,這瓶子可是搶手貨,寓意‘平安富貴’哩!”
黃氏山莊特有的標記?平安富貴?梁錚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露分毫,買下了一個紋路最清晰的瓶子回到車上。
馬車繼續前行,梁錚摩挲著手中微涼的瓷瓶,看著上麵與平安閣火漆、與義父衣內玉片同源的紋飾,眼神愈發深邃。黃家,平安閣,這承德之地,果然處處透著詭異。這看似普通的北上之旅,每一步,都可能靠近真相,也可能踏入更深的陷阱。
他看向身旁同樣麵色凝重的元元,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都知道,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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