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村的老人們常說,頭發是人身上最接近魂魄的東西。若是無緣無故掉了一塊,那便是"鬼剃頭"——被鬼魂做了標記。村裡人對此諱莫如深,誰要是頭頂突然禿了一塊,便會引來無數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梁虎從小聽著這些傳說長大,卻從未當真。直到那個悶熱的夏夜,他在陳二狗頭上看到了那塊詭異的圓形禿斑。
那天傍晚,梁虎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遠遠看見陳二狗蹲在自家門檻上,雙手抱頭,身子微微發抖。走近了才看清,陳二狗那原本濃密的黑發中央,赫然缺了一塊銅錢大小的頭皮,光滑得像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整齊地削去了毛發。
"二狗,你這是咋了?"梁虎放下鋤頭,蹲下身問道。
陳二狗猛地抬頭,眼睛裡布滿血絲,臉色蒼白得嚇人。"虎子哥..."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我、我可能被"鬼剃頭"了。"
梁虎心頭一緊。村裡關於"鬼剃頭"的傳說他聽過不少,都說這是被鬼魂標記的人,輕則大病一場,重則家破人亡。他強作鎮定地拍了拍陳二狗的肩膀:"彆瞎想,興許是皮膚病,明天去鎮上醫院看看。"
"不是病!"陳二狗突然激動起來,抓住梁虎的手腕,"我昨晚聽見了...聽見它在屋裡走動的聲音..."
梁虎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他環顧四周,夕陽已經沉到了山後,村子裡開始籠罩在暮色中。幾隻烏鴉落在不遠處的電線杆上,發出刺耳的叫聲。
"進屋說。"梁虎拉著陳二狗進了屋,順手關上了吱呀作響的木門。
陳二狗的家簡陋而淩亂,一股黴味混合著汗臭撲麵而來。梁虎點亮油燈,昏黃的光線在牆上投下搖曳的影子。他注意到水缸裡的水麵異常平靜,倒映著他們扭曲的麵容。
"到底怎麼回事?"梁虎壓低聲音問道。
陳二狗神經質地搓著手,眼睛不停地瞟向屋角。"三天前的晚上,我起夜時發現頭發掉了一塊...當時沒在意,以為是蟲子咬的。"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但第二天晚上,我聽見床底下有動靜...像是有人在撓木板..."
梁虎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發乾。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陳二狗的床下——那裡堆滿了雜物,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陰森。
"然後呢?"
"我以為是老鼠,就沒管。"陳二狗繼續說,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可昨晚...昨晚我清楚地聽到腳步聲...從門口走到床邊...就停在我頭頂上方..."
梁虎感到一陣惡寒。他想起老人們說過,被"鬼剃頭"的人能感覺到鬼魂的存在,甚至能聽到它們的聲音。
"你最近...有沒有做過什麼特彆的事?"梁虎試探著問,"或者去過什麼地方?"
陳二狗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低下頭:"沒...沒有..."
梁虎知道他在撒謊。陳二狗從小就不會說謊,每次撒謊都會不自覺地摸耳朵。現在他的右手正死死揪著左耳垂。
"二狗,這事關性命。"梁虎嚴肅地說,"你得說實話。"
油燈的火焰突然跳動了一下,屋內的影子隨之扭曲變形。陳二狗猛地抬頭,驚恐地望向梁虎身後。梁虎回頭看去,隻有一麵斑駁的土牆。
"它...它來了..."陳二狗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
梁虎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他站起身,強作鎮定地說:"今晚你去我家睡。明天一早,我們去找王婆婆。"
王婆婆是村裡唯一的神婆,據說能通陰陽。梁虎雖然半信半疑,但此刻也隻能寄希望於她了。
兩人匆匆離開陳二狗的家。出門時,梁虎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恍惚間似乎看到水缸裡的倒影對他咧嘴一笑...
第二天清晨,梁虎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開門一看,是麵色慘白的陳二狗。
"虎子哥...又掉了..."陳二狗摘下帽子,露出頭頂——原本銅錢大小的禿斑已經擴大到了雞蛋大小,邊緣整齊得不可思議,就像被精心修剪過一樣。
梁虎倒吸一口涼氣。兩人顧不上吃早飯,匆匆趕往村西頭的王婆婆家。
王婆婆的屋子比村裡其他人家都要低矮,門前掛著幾串風乾的草藥和紅布條。推門進去,一股濃鬱的香火味撲麵而來。屋內光線昏暗,隻有一盞長明燈在神龕前靜靜燃燒。
王婆婆坐在角落的藤椅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她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窩裡轉動,最後定格在陳二狗的頭頂。
"來了啊。"王婆婆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