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風裹挾著熱浪,像一塊濕透的抹布拍在李萬有臉上。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工地大門,安全帽下的頭發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膩地貼在額頭上。混凝土和鋼筋的氣味還殘留在他的工裝服上,混合著汗臭,形成一種特有的勞動者氣息。
"操他媽的,又加班到這時候。"李萬有啐了一口,喉嚨乾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連續十二個小時的高空作業讓他的雙腿發軟,肚子更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工地的晚飯早就涼透了,油膩的肥肉和發黃的青菜讓他提不起半點食欲。
路燈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投下搖曳不定的陰影。李萬有眯起眼睛,突然注意到前方拐角處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那燈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突兀,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奇怪,這兒什麼時候多了個燒烤攤?"他嘟囔著,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向光源走去。饑餓感戰勝了疑惑,胃裡傳來的咕嚕聲催促著他前進。
隨著距離拉近,燒烤的香味飄了過來——孜然、辣椒麵和油脂混合的誘人氣息。李萬有咽了口唾沫,加快腳步。轉過拐角,他看到一個簡陋的燒烤攤支在路邊,藍色的塑料棚布下擺著幾張折疊桌椅。炭火在鐵皮爐子裡明明滅滅,肉串架在上麵,滋滋地冒著油。
"來啦?坐吧。"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
李萬有這才注意到攤位後麵站著個人。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瘦得顴骨高聳,皮膚呈現出不健康的灰黃色。他穿著一件油膩的白色背心,上麵沾滿了可疑的深色汙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眼白泛黃,瞳孔卻異常漆黑,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小洞。
"老、老板,你這兒還營業啊?"李萬有遲疑地問,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二十四小時,專做夜班工人的生意。"老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叫我老馬就行。來點什麼?羊肉串、板筋、腰子,都是新鮮的。"
"那就二十串羊肉,五串板筋,再來兩瓶啤酒。"李萬有拉開塑料椅子坐下,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老馬的動作很慢,像是關節生了鏽的機器人。他緩緩轉身,從身後的泡沫箱裡拿出肉串。李萬有注意到那箱子沒有冒冷氣,在這種天氣裡,肉應該早就壞了才對。
"馬上就好。"老馬頭也不回地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李萬有環顧四周,突然意識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雖然攤位上擺著五六張桌子,但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顧客。更詭異的是,每張桌子上都擺著用過的碗筷和啤酒瓶,有的杯子裡甚至還有半杯沒喝完的酒,仿佛食客們剛剛匆忙離開。
一陣涼風吹過,李萬有打了個寒顫。他抬頭看向燈泡,發現幾隻飛蛾繞著燈光打轉,它們的影子投在地上,扭曲變形。等等——影子?
李萬有的目光移向老馬腳下,頓時渾身發冷——老馬沒有影子。那盞懸掛的燈泡明明在他身後,可地上隻有燒烤架和桌椅的陰影,老馬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
"您的串兒好了。"老馬突然出現在桌前,嚇得李萬有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一盤烤得焦黃的肉串放在他麵前,香氣撲鼻,但隱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謝、謝謝。"李萬有強作鎮定,拿起一串咬了一口。味道出奇的好,肉質鮮嫩多汁,調料恰到好處。但當他咀嚼時,總覺得肉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像是細小的筋絡在牙齒間滑動。
老馬站在一旁,直勾勾地盯著他吃,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李萬有被看得發毛,低頭猛灌了一口啤酒。酒液冰涼,滑過喉嚨時卻帶著鐵鏽味。
"好吃嗎?"老馬問,聲音突然變得尖細。
"還、還行。"李萬有含糊地回答,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燒烤架,頓時僵住了——架子上烤著的肉串形狀怪異,不像是普通的羊肉,而是一些難以辨認的部位,有的甚至帶著指甲般的硬物。
老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又轉回來盯著李萬有,笑容擴大了,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專門為你準備的,彆浪費。"
李萬有胃裡一陣翻騰,嘴裡的肉突然變得難以下咽。他放下竹簽,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這時,他注意到老馬的手——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青灰色,指甲又長又黑,像是多年沒剪過。
"怎麼不吃了?"老馬俯下身,臉幾乎貼到李萬有麵前。他的呼吸帶著腐肉和黴菌的氣味,眼白開始泛起血絲,那些血絲如同活物般在眼球表麵蠕動。
李萬有猛地站起來,椅子向後倒去,發出巨大的聲響。"我、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先走了!"他掏出五十塊錢扔在桌上,轉身就要離開。
"錢不夠啊。"老馬的聲音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不再是人類的聲調,而是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聲響。
李萬有回頭一看,頓時魂飛魄散——老馬的身體像橡皮筋一樣拉長,脖子伸得老長,腦袋懸浮在空中追著他。那張臉上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麵發黑的肌肉組織,牙齒變得尖銳,舌頭像蛇信子一樣分叉。
"留下來陪我吧...這裡的肉...永遠新鮮..."老馬的頭顱在空中旋轉,聲音忽遠忽近。
李萬有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拔腿就跑。他聽到身後傳來桌椅翻倒的聲音,還有某種粘稠液體滴落在地的啪嗒聲。路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黑暗如潮水般從身後湧來。
跑了不知多久,李萬有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燒烤攤籠罩在一團詭異的綠光中,老馬的身影在裡麵扭曲變形,像是一段被乾擾的電視信號。然後,隨著"啪"的一聲輕響,綠光和燒烤攤一起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李萬有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全身,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驚恐地發現指甲不知何時變得又黑又長,皮膚也開始泛出不健康的青灰色...
第二天清晨,清潔工在路邊發現了一個昏迷不醒的農民工。他被送往醫院,醒來後一直喃喃自語關於燒烤攤的胡話。醫生診斷他為中暑導致的幻覺。
但每當午夜時分,值班護士都會看到他在病房的角落裡,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老馬...再來十串...這次的肉...真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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